“坐。”
太后芊芊玉手轻轻一摆,目光落在侧边首位的红木雕月季的椅子上。
殿内两侧共有十把椅子,平日里都是嫔妃来请安的时候坐的,从高到低,每把椅子的雕花不同,对应着不同的品阶。
对于来面见的官眷也是同样,按品阶落座,从来都是不容违背的。
“谢太后赐座。”
姜芷欣应着便目光投向左侧最后一把雕刻百合花的椅子。
“姜二姑娘,请这边入座。”不等姜芷欣挪步,瑞芝就伸出手笑指着太后所指的椅子。
“这……”姜芷欣看了一眼那椅子,为难的望向太后低头惶恐道:“太后抬爱,但平女身份低微,当不起。”
“姜二姑娘太过谦了,皇上已然为你与太师赐婚了,如今你便就是太师的未婚妻,成婚后自是要请一等诰命的,这位子当得起。”太后轻言细语,可无形之中却透着几许不容违背。
姜芷欣本也就不打算驳太后的好意,不过是借此一测罢了。
如今看来,来时走的宫门也是太后吩咐的。
这是有意抬举她。
毕竟以她现在的身份,可以说是太师未婚妻,未来的诰命夫人,当得起这一品位,但还未成婚,一切都是未知,也可以说是一介平民,最末都是不相配的。
太后选择了前者,而这消息想来明天一早就会传得满城皆知。
按理说太后如今和裴靳是面和心不和的劲敌,甚至彼此之间的权利斗争已经快要接近白热化了,不该对她有什么好来。
但从送礼到现在,太后都显得十分友好。
这背后蕴含了什么,难以揣测,但姜芷欣也不介意,如今好过也是好的。
“太后宠爱,臣女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多言语,姜芷欣落落大方的坐下。
一旁的宫女立即端上热茶和糕点,太后瞧着姜芷欣,笑意越发透出欢喜。
“姜二姑娘果真是明眸皓齿,处处明艳,难怪能叫太师一见钟情,这些年啊,太师这终身大事坎坷得很,哀家听着外面那些闲言碎语都心急,好在,如今寻得你这一绝佳的美人儿,可见啊,他啊,命里就是等着你呢。”
“太后谬赞了,臣女不过萤火之姿,太后才是日月之光,臣女也是幸得太师垂爱,如今想来都觉似梦一样。”
姜芷欣害羞的微微低下头,脸颊微红,双指搅动着自己小袄上的绑带,那那都是少女含羞的模样。
落在太后眼里,犹如一根刺,刺在逆鳞之上。
以至于太后柔善的眼里都有一瞬划过阴寒的杀意。
“你啊,真是太过谦虚了,哀家啊,老了,比不得你们这些芳华待放的。”
“太后才是谦虚了,太后如今正是芳华正茂之时,哪里论得上一个老字,若非太后气势威仪,臣女都以为太后只比臣女长一两岁呢。”
姜芷欣说的是实话,太后的容貌身段,说十七八不为过。
太后摇头淡淡笑,但却是苦笑。
转眸从开着的窗棂望去,轻叹道:“芳华在这宫殿里不适用了,先皇已去,徒留哀家一人,再正值当年又给谁人瞧呢,只能在这宫中数着日子罢了,倒不如老得快些。”
太后这一番话倒是让姜芷欣有些无措了来。
虚与委蛇几番了,也不见落在正题上,现在还突然同她说起这般隐晦的话。
要是闺中密友,那这话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可不说现下她和太后是第一次见,以彼此的身份,也不该同她说这样的话。
这话,她接不好接,不接也不行。
还是说,目的就在此?
以此来给她落个不敬之罪?
可这对太后的名声也有损,没必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要治她罪,太后多得是不伤分毫的办法。
“后日入宫无需担忧,有我在。”
正是心中费解,一时之间思索不出一个好的应对之法的时候,鬼使神差的脑海里响起了前日裴靳的话。
顿时醍醐灌顶。
是她忘了,她有裴靳兜底。
既如此,当该随性些。
“自古说女为悦己者容,臣女觉得此话不对,应当是女为悦己则容。”
太后略带疑惑的看向姜芷欣,顿了顿问:“女悦己则容?”
“是。”姜芷欣毫无半点犹豫。“这女子容颜俏丽不该都是为了男子,当该是为了自己,花容月貌,自己瞧着也欢喜,自得其乐。”
看着太后微微发怔,姜芷欣也知道这些话在这个时代是逾越的,是大胆的,是不该有的。
前世,她从不会这般想,根深蒂固的认定书上所言就是真理。
直到那恍惚一世里,她才知晓。
女子,当该为自己。
“好一个悦己则容。”片刻后,太后点头赞许,看着姜芷欣的眸子中多了几分炙热。
“回禀太后,散朝了。”
还不等姜芷欣看透太后那炙热之下的东西,门外就传来了太监的禀报声。
“看来今日无要事,正好,让法师们准备吧。”吩咐着,太后转而看向姜芷欣略有遗憾道:“没想到今日散朝如此之早,原还想同你一同用早膳,多聊些呢,可惜了。”
这话一出口,姜芷欣的猜测就得到了应证。
这法事不仅仅是后宫里办,还是前朝百官都要前来的大法事。
如此,那今日意本就不在她身上了。
“今日同太后相谈,臣女获益匪浅,也是不舍,日后还望太后不要嫌弃臣女再来叨扰。”
“哀家求之不得,哀家记住你这话了,日后可不能推迟了。”太后故作认真的说着,转而笑对姜芷欣身后服侍的宫女吩咐道:“领姜二姑娘去祭坛。”
“臣女先行告退。”
姜芷欣福身退礼,一路退到殿中才转身跟着宫女往外。
看着姜芷欣的背影,太后脸上的欢喜之意不减,一直过了约莫半刻才顿时冷下来。
转眼看着姜芷欣方才坐过的椅子,略带可惜的呢喃。
“女为悦己则容,难得的趣人儿,可惜,可惜了。”
收回视线,抬手看着自己手上华贵的护甲,没有丝毫情绪的吩咐:“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