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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6 章 四十一、赴恨窟(1 / 1)

金境,音宗外围。

一身白衣褴褛如焦堠上颓折的破败白幡,袂尾的血迹干涸如锈,心处一线齐整的裂痕,遥映后背前胸,濡染淋浪半躯焰浆。

乌发披散,随白幡飘动。少年身移形掠,虽掣风如旧,却更似鬼魅迁游——这世间,仿佛已无寸土不令其如履薄冰。

“冷余……琴师……”少年口齿间喃呼不断,仿佛稍一止歇,就会忘记自己的本心,“救我……”

心壁间的丝弦已被月黑斩断,心脏为石白所愈合,那催魂似的弦声不复能续,然心中那片黑色的深渊,碎壁再难修补。

少年总算明白何谓身不由己,抑或心不由己,原以为它十八年来尽在掌握,便也能够控制它一生,而今方知,它早已足以将自己反噬得不余一骨。

此刻尚掳着几许清明,少年却不敢面见心中所念,尽管那是世间唯一的慰藉。

循着记忆之迹奔往幽韵径,别无他法,无药可医,唯一明白自己执念的人,唯一能触及那道黑色深渊的人,只有疏花蔓草里闲居的那位琴师。

……

音宗,客院。

空池熟稔万分地挪身避开闪电般划落的一道银白光刃,笛收音息,移目望向突如惊魇般心神不宁的星簇河。

举步近畔,空池温声安抚道:“星公子不必如此警惕,商宗主这段时日头疼着呢,无暇不请自来吓唬你。”

“我只是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星簇河心中怅惑,不禁问,“商宗主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么?”

“我还道星公子绝无心理会这些俗事呢。”空池忍不住调笑一句,又连忙在星簇河冰色的眸光里嗽声肃容,“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银家二公子银景要娶那幽韵径的弦籁弟子,以‘落潮石铁’为聘向音宗求姻亲,宗主被他们说服了,这事已经答应下来,但那位弦籁弟子得知时,却屡屡拂逆宗主,说什么也不肯嫁。偏偏她并非等闲身份,宗主不好对她强来,此时大抵还在想方设法地劝服她吧。”

“幽韵径?”星簇河一惊,那不是商夕吟安排孤竹求医之地么?

他这才倏然忆起初至金境时,于点石山遇见的那位盲目琴师:“那弦籁弟子,莫非是冷余?”

空池不免讶异地“咦”了一声:“星公子竟也知道她?看来她名气当真不小。”

“可他不是位公子么?”星簇河疑惑不已,“商宗主怎能将人说嫁就嫁?”

“她只不过是作男子打扮,毫无破绽。有人问起时,倒从未掩饰过自己女子的身份。”空池有些忍俊不禁,“那银景也是个纨绔,大抵早就中意冷余了吧,人家对他不假辞色,他偏就越想得到手。恐怕就算真是男子,他也能恬不知耻地求亲上门来。”

“……”星簇河瞬忽联想到孤竹,似乎冷余与她是同类人,若孤竹遇上此类祸事会如何?这一类人的心气,在被一个“嫁”字折煞时,又会如何?

“太荒唐了。”星簇河难得动容,嫉愤溢于言表,“落潮石铁是什么?一件死物折断一个活人的脊骨,未免太令人心寒!”

“若非宗主亲自验鉴,大抵也没有弟子会相信‘落潮石铁’是五境陆上绝无仅有的材料。而且它只适于制作乐器,也最适合制作乐器。”空池面色无改地解释着,仿若事不关己,“若能掌握它的来源,日后它或许便是音宗的命脉。不过眼下,据说只有修炼特殊功法的银家,能从海岸潮汐中取得此材。”

“……”星簇河紧了紧拳,睫羽翕动,良久忽问,“嫁娶之日已定好了么?”

“那倒还未。银景虽然催促不停,宗主却始终不曾劝服冷余。银家也比不得音宗,终究不敢逼得太紧,是故如今还拖延着。”空池答道。

这般看来,孤竹应还能栖迟幽韵径一段时日。只是自来音宗已过这么久,星簇河未曾拾得关于孤竹的半点音尘,这家伙也不曾书一封信与他;他则忧惮扰乱其医治,更是不敢贸然寻访,以致此时也不知孤竹情状如何,疗愈到了何种程度。

正于星簇河取舍是否要此时去幽韵径探看孤竹时,另一道蓝影忽似凭空出现在亭中。

帘幔飞扬,星断澜面色凝重地驻立星簇河身前:“公子,幽韵径出事了。”

……

幽韵径。

一袭褴褛白衣竭蹶而来,琴馆四周本就六神无主的一众侍女见此人乌发离披、残零白衣上鲜血淋漓,更是骇得腿软跌坐,惊恐撑满剧颤的瞳目,僵直地眙着那鬼魅一步一步跌晃走近。

孤竹在一个瘫倒的侍女前蹲下身:“你们馆主……”

侍女却惊惶至极地尖叫一声,彻底晕倒在地。

“……”孤竹死灰似的睨她一眼,转头去问旁侧另一个侍女。

在吓晕七八个姑娘之后,终于有一个胆大的哆嗦着说出了完整的话:“公、公子在,在别院……”

孤竹起身欲往时,那侍女突然呜咽一声抱住她的腿:“狱鬼,不,侠、侠士,求求你救救我们公子吧……”

“……?”孤竹忽觉心下一沉,“发生了什么事?”

许是哭了太久,那侍女一口气窒住,说完那句话便也晕了过去。

别院所在比琴馆更为僻静,琴馆平素尚有众客来往,亦有各侍女招待迎送。众侍女居于后院,唯独冷余另设室庐,称之别院。

此时那别院院中聚坐着一群家仆打扮的人,其中围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皆是愁眉苦脸的不知商谈着什么。

孤竹耳聪心敏,已然从零星几个字眼中推测出了大致,只愈是心惊,愈是置心上以磐石。

过分镇静地为自己设了心障,从屋后一处窗洞翻入了室内。

屏风翻倒,地面狼藉凌乱的尽是碎瓷木屑,目光怔滞地沿着满地纷杂游移向床铺,只见床畔委落着帷幔的碎片,床上垂放的帘帐萧瑟猗靡,已是被撕得残败不堪。

床褥间悄无声息地斜躺着一个人影,孤竹甚至不敢再睁心眼,一步一步地踏近床帏,渣滓硌磨着破薄的履底,半点都激不起少年的痛意。

满是褶皱的、被指骨抓破多处的、为血迹与恶臭所染的褥席,其间陷着的那个人影淡金的衣料几乎已破碎成片,乌发散乱虬结,面上汗渍泪痕污满,歪落的黑缎让露出了一只未瞑之目。

这是冷余?

这是冷余。

这是冷余……

孤竹如移泰山地探出一指,置于其人鼻下,良久未动纹丝。

没了。死了。

死在床上,死于咬舌。死在受人□□,死在道所谓的天经地义的“阴阳相合”。

糟乱似落魄乞丐的发丛下,原本死水藏灰的双目,一瞬间赤如血火。

银景尚在院中与众仆商讨如何瞒下此事,当初一时兴起听信了狗腿的馊主意,以为不动声色地给这本就居处偏僻的琴师下烈药,趁机生米煮成熟饭,她便是不从也得从,为了自己的声名,怎么想都是忍气吞声地嫁了才是最佳选择,谁知此女贞烈如斯,竟是自己咬舌自尽了。

这下可好,人没得到,届时若瞒不住音宗,又得破损多少家财?这次也不知要号啕大哭求饶多少天,爹才不会打断他的狗腿。

忽然听闻一声异响,银景不耐烦地挥遣几个家仆:“赶紧的,赶紧的,去外边守着,别叫任何人放进来。本少爷头都要炸了,你们这群窝囊废还净不叫人省心,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谩骂未尽,身周家仆忽然惊呼着散开,一具新鲜的家仆尸体砸在银景面前,带着血腥味的尘埃扑上了他怔愕的脸。

银景瞳孔如针地抬首,看见一张魔鬼般的面孔。

“啊啊啊啊————”

那剑锋疾得宛如一道黑色的风,伴随一个人头落地,一声吓破胆的嘶叫冲起。

银景胆子不大,反应却极快。看着被自己推出去的那个家仆瞬息身首分离,他几乎骨头都吓成了棉花:“快,快上,给我拦住他!”

他一边退向人潮后方,一边颤抖着高呼:“我从没见过你,也不认识你,肯定和你无怨无仇!我告诉你,我可是银家的二公子,你要敢杀我,就是得罪整个银家!我爹不会放过你的,逃到天涯海角,都有人追杀你……”

那白衣的魔鬼穿行在家仆之间,砍头如割草一般轻松,全然不顾家仆落在其身的攻击,仿佛完全不会受伤,更无人能将其击杀。

很快,人群惊恐地散开,残存的家仆都躲得极远,无一人再敢上前稍试拦阻。

白衣已经完全染红,不余一星半点的素色。随着魔鬼一步一近,残裂的衣角滴滴答答地蜿蜒出一条血道。

孤竹并不理会躲开的家仆,只执剑不断地向银景逼近。

“废物!你们快上啊,愣着干什么!我死了,我爹能放过你们吗!”银景两股战战,一边后退一边摔,自己也不死心地向孤竹扔出无数攻击,那魔鬼竟然全然不避,步伐毫未受影响!

乃至都退出了院外,后背被山壁抵住,银景见那魔鬼仍然猫捉耗子似的一步一步走来,终于忍不住嘭一声跪下,叩首求饶:“大侠,大侠我知错了大侠!求您饶了我一条狗命,我日后一定积德行善,弥补我今日犯下的罪过!求您给我一次机会,放过我吧!我真的知错了,饶过我吧……饶过我吧……”

“你知错了?你错哪了?”孤竹满面鲜血,随意舐去淌至唇角的一缕,竟是仿佛隐隐地笑着,在这张脸上却显得极其瘆人。

“我、我不该强迫女子同我行房!”银景豁出去似的,大声“承认”自己的错误,一边替对方动手,自己抽自己耳光,“我不该不顾她意愿,给她下那种药,我是畜生,是禽兽!可我也是一时失心疯,是被那群狗腿子蛊惑了心智啊!我以后再也不会听他们放屁,一定不会再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了!”

黑影倏然射来,一剑钉穿了他的左肩:“我告诉你,那不是女子,你不是不该强迫,而是根本就不该肖想此人!”

“而且,”鲜血流入孤竹的双目,少年却似毫无痛觉,任殷血将自己双目浸得更红,“那是老子的医师,你把她杀了,老子这疯病也无人可治了!”

说罢便掠入血红的残影,势如於菟般要扑上前去将人撕咬啃噬。

“她是自杀的,不,不不,不是我杀的啊!!!”银景忍不住惨声哭嚎,抬起两只颤抖的手臂护在自己身前,头埋在臂弯里不敢一觑。

转瞬,烟尘乍起,孤竹及时倒掠后撤,磨起大片埃土,凝色峙于原地。

一道人影落在银景身前,须发花白,身形精瘦而高大,皱枯睑皮里嵌着的目珠矍铄悍厉,透出一股难以捉摸的危机感。

“二爷!”银景见此背影,顿时惊喜出声,“二爷,你可算来了!这个人要杀我,你快帮我杀了他!”

老者拈着须,乜了乜目,看出这血衣的小子低自己半境,才毫无顾忌地扬手挥出一道攻击。

方才那群家仆最高不过四羽境界,眼前这老者却已是七羽上境,孤竹则勉强跻身七羽中境,若不动用石白,胜算只有八成。

凭身法闪避过那道显著强于银沥的浪沙攻击,孤竹抬手一招,欲将月黑唤回。

孰料银景觉察剑动,竟死死抱着钉在肩上的月黑不松手,仗着身上作为底牌的防御法宝,竟着实锢住了那锐不可当的锋刃。

“……”孤竹只得继续闪躲紧追不舍的老者,无法全神贯注地控制月黑与银景角力,一时也抽不出剑来。

前有沙粒作雾幕迷眼,后有层层推来的浪纹如筛板洗刷筋骨,孤竹以风作障环护周身,却只能屏绝前沙,身后浪纹仗着境界优势,仍能推进一成余力,如刀割鱼鳞般刮剔着背部的皮肉。

不过风刃亦能刮开老者的护体灵力,在他身上留下伤痕无数;却仍碍于境界压制,在他将灵力凝聚为障时,难以破之。

失了月黑,胜算只余三成了。

加之对银家功法的陌生,胜算还要再降。

孤竹一边着意规避着老者的进攻,一边蓄剑意、剑气于风刃。

却先她一步,身周弥漫纷悬的沙粒忽然收束凝聚,于金白光芒中化为三圈金环,倏然紧缩,将少年身形桎梏在内。

那金环非止束缚身形手足,竟将经脉中内力流转也封滞难行,满天风刃瞬时荡然无存,风障也早已被那三圈金环轻易破开。

取浪淘之意,以沙为材,一初作攻击之用的只有浪纹,而沙粒在浪纹中存在愈久,便渐化为金粒,随着修者的境界增加,金粒材质的上限也会不断提高。

只不过,这种金粒离开浪纹,只能存在极有限的时间,无法提前制好储存。

对付敌人,却是足够充裕了。

老者手中凝着一道灵力,毫无商量余地地打算一击洞穿少年的心脏。

“慢着二爷!”银景见孤竹受制,对这位老者的实力自是近乎盲目地信任,随手拔出肩上月黑扔去一旁,也等不及先顾伤口,颠颠上前就将血衣的魔鬼踹倒在地,一脚踏在其人头上。

“少爷,你先疗一下伤吧。”老者看着银景肩上那个血洞犹自流淌不止,不禁还有闲心慨叹:年轻人真能闹腾。

银景却只顾着报羞辱之仇,使了吃奶的劲将脚下头颅向土石里踩入,咬牙切齿地泄恨:“大、侠,你不是要杀我吗?你起来杀啊,你不是、很有种么!”

“哎哟,你怎么起不来啊!”银景一抬靴底,又狠狠跺下,踩得那头颅半陷土地,龟裂开大片纹痕,“我告诉你,小爷上就上了,小爷想上谁就上谁!你他娘再有八条命也管不着小爷的闲事!

“装什么正义之士,小爷看得上冷余,那是她的荣幸!像她那种喜欢扮成男人还毫无破绽的女人,也只有小爷大发慈悲能看得上她,她还不知好歹,每次都拒绝小爷!搞什么矫情!女人生来不就是注定挨压的吗!她扮,扮得再好,还不是长着那个挨压的玩意儿!她医者仁心,治病救人,无人不称颂,好像她真比男人厉害了,人眼里好像她就真是男人了!小爷让她尝尝当女人的极乐,让她感受一下被当成女人疼爱的滋味,我有错吗!我呸!我明明就是最有善心的大善人,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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