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农刚进门就听到这句话些，心中惊了一跳。
“你个兔崽子！又惹了什么祸？这都快傍晚了，还不回去，出了事就知道往老子这里躲，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不惹出点儿事来心里就不安生！”他张嘴就骂起来。
“沈叔……”
陆妩见到沈归农，先是一喜，后听见他这骂声，又忍不住皱眉想打断他的话。
可沈归农哪里是个能被她打断得了的，再加上他闻到陆妩身上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让他的眼睛瞬间圆睁。
“这么重的血腥气，你是不是打死人了？你这兔崽子！”
“您先听我说成么？”陆妩无奈的打断了沈归农漫无边际的猜测，指了指掀开帘子的马车。
沈归农疑惑的看了过去，只一眼，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车里的男人一脸死相，胸口半点儿起伏也没有，分明是个死尸无疑。
“怎么回事？”
虽然陆妩四处惹是生非，但以他的了解，她还不至于将人打死之后，再将尸体弄回来。
“半路上遇见的，被马踏伤了，没来得及等您回来。”陆妩低声道了一句。
沈归农皱起眉毛大骂起来：“坐着马车也敢纵马，你当应天的街道是马场不成？你这兔崽子，老子看你是皮子发痒，欠收拾！”
“不是姑娘！”红绡忙大声解释，“是别人纵马伤人，姑娘遇见顺道救的。”
沈归农本想上前查看，一听这话，脸色立即拉的老长。
“不是你干的，那你把他拉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他跨出去的脚当下便收了回来。
“本是想让您救他的，可没想到他竟……”
“既然人死了，直接拉到义庄去就是了，还一直放老子这里，老子又不是仵作！”沈归农瞪着眼睛，立时发作起来，“不是老子说你这丫头，老子今天走的时候怎么叮嘱你的？你这个小兔崽子，怎么就是不听话呢？拉个死人到处转悠，你不嫌晦气老子还嫌晦气呢！老子明天可还得进宫去，没功夫跟你这小兔崽子耗着！”
他转身就要走。
车厢里一直静默不语的小娘子，忽的抬起头，小脸上满是怒气。
“你不许这么说我爹！”
沈归农被这脆生生的喊声给吓了一跳，险些脚下一滑，杵到地上。
猛地回身，看清楚车厢的角落里还跪趴着个小姑娘，他长长的喘了口气，一脸的惊悚万分。
“吓死老子了！哪儿来的女娃娃？一点儿规矩也没有！”
宋蔓枝往陆妩身后缩了缩，扁着嘴没再开口。
陆妩满脸复杂之色，沉默了许久，连声音都有些发闷。
“晦气么？如果能选，他不会想要这样死去的。”
分明已经快要死了，却因为呕血弄脏了她的车，过意不去到先开口道歉才温婉哀求的人，纵然清贫却谦和有礼。
他不应该被人这样对待。
沈归农看着行为举止有些古怪的陆妩，忽的皱了皱眉。
照理说能用得起马的人家，没有几个会将此事置之不理，而且应天府又是天子脚下，当今天子还是那么个暴脾气，若惹出命案，必然要触怒龙威。
可纵马行凶的人非但没有理会，还任由她这么拉着人到处转悠，只怕身份不简单。
他正色道：“阿蔻，你与我说实话，这人到底是被谁纵马踩死的？”
红绡跟绿胭想开口，却被陆妩用眼神制止。
“沈叔，这件事儿您就甭管了，您累了一天了，既然回来，就早些歇着吧，我会处理好此事。”
她语气淡然，红绡和绿胭却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事儿是姑娘自己一个人就能处理得好的么？
那可是皇后的娘家人！皇上对皇后那样神情意切，如何会公正处置这事？
可陆妩不为所动，她们也只能叹气。
陆妩扫了眼握着缰绳等她吩咐的萧驰。
她轻声道：“走吧。”
话有些没头没脑，让萧驰顿时明白，定然不是回府，否则姑娘怎么会只说一个走吧，却不说去哪儿。
“你等会儿！”
沈归农瞧见她的马车都出了自家府门，连忙上前一把将马车的缰绳勒住，狐疑的看着陆妩，“该不会是姓赵的那几个兔崽子吧？”
红绡忙点头道：“正是‘赵钱孙李’四位爷！”
“他们将人踩伤了，扔了一包银子就走了，”绿胭跟着道，“姑娘见了非要管，怎么劝都劝不住。”
沈归农瞬间头疼起来：“还真是他们！”
这些小子，成天就知道闯祸，家里大人都快兜不住了，还不知收敛。
若不是沾了赵皇后的光，应天府哪里容得下他们这样胡作非为？
“阿蔻，你听叔一句，”沈归农音量降了下来，温声劝她，“这几个臭小子做的孽，没道理让你帮他们兜着，你这样，将人拉去义庄，明儿派个丫鬟去报个案，这事儿自有官府接手。”
“然后看他们官官相护么？”陆妩头也没抬，声音凉薄极了，“赵拓仗着自己是皇后的侄子，在应天府这样耀武扬威，他凭什么决定别人的生死？”
“你还晓得他是皇后的侄子？”沈归农的声音降下去还没一瞬，又提了起来，“这可不跟你揍个皇子那么简单，你这孩子别犯浑！”
陆妩心中发寒，上一次被人这样劝阻，还是重生之前阿爹过世的时候。
她抬起头，看着沈归农。
“沈叔，如果这事儿摊到我身上，您说我是不是也要像现在这样，藏起来，做个缩头乌龟，不敢替自己亲人争个长短，只为了保住这条命，就什么都不做？”
她还记得重生前阿爹死的时候，因为周家势大，又是嫡皇子妃的娘家，所以周光远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听活下来的将领说过。
他们说关外的天气冷起来滴水成冰，没吃的没穿的，打起仗来身上没劲冷风倒灌，人折磨得跟小鬼似得。
阿爹死的时候三天三夜没合眼，城破了，他被内鬼害死，验尸的时候，胃里头什么乱七八糟、杂草树皮都有，就是没正经的吃食。
她不敢想象这样的场景，一夜一夜的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