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云初有些寂寥的合了眼,眉梢风情犹在,却耀眼的惊世。
“你明明知道的,也有时间能救下阿尧的,可是你为什么要犹豫?”压抑了三年,在今夜君子兮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当年一直困扰于心的问题。
“北周一直持中立态度,我不能因为我自己的原因,而将整个北周拖进来。”
“是啊,你是北周的安亲王,阿尧是大秦的太子,你们之间本就有各自的责任,是我强人所难了。”君子兮别过脸不再去看他。
“这就是你一直躲着我,不肯见我的原因,对吗?表哥在你的心里就那么重要是吗?”百里云初面色变寒,于风流妖冶中生出一片凛冽的气度。
君子兮抿了抿唇,神情冷淡,“不全是。”
“那我该庆幸吗?你不肯见我有一半不是因为当年我没有救表哥。”
“阿初。”君子兮叹了口气,“我不是和你来说这些陈年旧事的。”
“所以了,这次你又是为了别的男子来找我?”百里云初哈哈大笑,笑的似乎已经直不起身来,眼角处有泪花闪动,却无人可见。
我们相识十三年,相知相伴五年,可你心里从来只有子桑尧,没有百里云初。
若那时,跳下水井救你的人是我,会不会一切就不一样了?
君子兮将目光放远,眼神落到他身后的竹林间一点萤火的地方,“顾燕月便是在那里对吧。”
百里云初身子一闪,就挡在了君子兮的面前,“你要找他干什么?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十八骑竟然和风云骑的关系这么好了,好到可以由你亲自出来寻风云骑的主上。”
“阿初,你和君墨临的交易不就是想引我出来,我现在出来了,顾燕月你关着也没什么用。”
“是啊,我也以为他没什么用,可是看你的这个态度,阿尘,我觉得顾燕月对我的用处还是挺大的。”
君子兮直视着百里云初,“你说吧,君墨临给你开了什么条件,我一样可以做到!”
“如果我说,我要你了。”百里云初靠近君子兮,额头贴在她冰冷的面具上,呼出的气息十分绵长。
君子兮微微抬眼,纤长的睫毛触到百里云初的脸上,带来一阵柔软的触感,“阿初,如果我不答应了。”
“那你就试试,能不能从我这里将人抢去。”百里云初伸手搂过君子兮的纤腰,“阿初,你该知道我的实力的。”
“除了这事,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君子兮不躲不避,淡漠的看了他一眼,“若我拼死一搏,你觉得我能将顾燕月完好无缺的从你这里带出去吗?”
“你就这么看重他。”百里云初好笑的看了君子兮一眼,“阿尘,你们是敌人。”
“未尝不能化干戈为玉帛。”
“那你可知你们之间横着的是多少条人命,你愿意,那他了?他愿意吗?他身后的弟兄们愿意吗?阿尘,你清醒点好不好?”
夜风送来,吹拂掉君子兮身上的斗篷,身后墨发轻扬,与百里云初的纠缠到一起,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对极亲密的爱人,似在悱恻缠绵。
“今天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将他带走的。”
百里云初极无奈的笑了起来,“阿尘,你知道,你的所有要求,我从来都没有办法拒绝。”
“你要带走可以,只是以后你不能在躲着我,答应我,我就带你去见他。”
“以后你要见我,可以联系阿黎,他会通知我来见你的。”君子兮说完,就推开了百里云初,步伐有些急切的就往里面走去,九黎紧紧地跟在了君子兮后面,硬是没有给百里云初再一次近身的机会。
竹楼近在眼前,可是于君子兮来说,却是百里之遥。
窗前一点星火,照亮的不知是他的俊秀的脸庞,还是她前行的路。
不过,看样子他很好。
君子兮敛去自己一身的悲喜,瞬间又是那个风轻云淡,如霁月清风的子桑微尘。
手抵在竹门前,明明对她来说是轻轻用力便可推开的东西,可是现今却仿佛逾越万斤。
“兮儿。”九黎伏在她的耳边轻轻唤道。
君子兮略微回眸,点头,掌下一用力,便推了开去。
屋中烛影煌煌,清雅无双,可是再多的风华,都不及窗边人一个低眉,清冽的眉目间,蕴藏着深深的冷意,偏生仪态万千,清华如月,自成一方天地,无人敢扰,十分安然。
还有一人,怒目而视,恨不得将他们剥皮削骨。
“微尘公子。”余易一下子跳了起来,“你终于肯来了,我们主子等你好久了。”
九黎横了余易一眼,口气凉凉的说道,“我说安亲王,你就不能好好管管你家属下吗?说的这般暧昧是何意,我们主子可没有分挑断袖之好。”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百里云初冷笑,看着九黎的身影,就像是在看死人一样。这三年他日日夜夜想着阿尘,夜不能寐,不知上门找了好多次九黎,可是呢,永远都是不知道,现在……没关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君子兮将目光收回,漠然开口,“那人我可以带走了吗?”
“你都亲自上门了,我焉有不答应之理。”百里云初长袖舒展,一个小瓷瓶就落到了君子兮的手上,“这是解他们身上迷药的。”
“你先去吧。”君子兮对百里云初说着,自己则迈步走到了顾燕月的身边。
“你滚开。”顾燕月身边坐着的老余大声吼道,大有一种敢靠近顾燕月,就会愤然而起,一剑要了你的命的趋势。
“老余,不得无礼。”顾燕月冷着一张脸淡淡呵斥。
百里云初则靠着柱子,浅笑,“阿尘,你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不用,你先好好去想想怎么应付君墨临吧,你要交给他的人,却不在了。”
百里云初无所谓的耸耸肩,“我干嘛要理他,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顾燕月抿了抿唇,“我倒是不知道,原来微尘公子和安亲王的关系竟然这般好。”
“我与阿尘青梅竹马,你说呢?”百里云初嘲讽的看了顾燕月一眼。
“哦。”顾燕月极冷淡的应了一声,就不在看两人。
君子兮扬手直接点了老余的哑穴,对着身后九黎使了个眼神,九黎顿时垮了一张脸,“主子,你不会真让我背他吧!”
黝黑的眸子中毫无情绪的直直看着九黎,很明确的表达着她的意思。
“开什么玩笑?主子我是十八骑的副统领呢?你让我背人,背人也就算了,还让我背风云骑的人?要是被咱们弟兄们知道不是要笑死我啊啊啊啊!”九黎悲愤的大喊,虽然他很清楚自己的反驳有多么的无力。
果然,就听君子兮冷笑了一句,“难道你没背姜晨背过?”
九黎,“……”主子,我才是你亲亲亲的属下。
余易却忍不住一下子笑了出声来。
“或者,你是准备让我背他?”君子兮身一转,就准备朝老余的方向走去。
九黎立马冲上前,在君子兮之前将老余背在了背上,“主子,我背。”
君子兮满意的收回手,推上了顾燕月的轮椅,百里云初懒洋洋的一笑,“阿尘,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承君一诺。”
“毕生不改。”
此时,已经离竹林有一小段距离了,君子兮放开顾燕月的轮椅,转身来到他面前,掐着他的下颚,将百里云初刚刚给她的药一股脑的全部倒进了顾燕月嘴里。
身后的老余面目狰狞,双眼赤红。
就连,顾燕月一直冷然的神色,也带上了一分怒意。
喂完,君子兮将药瓶随手一扔,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两人,“别谢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顾燕月艰难的将口中发苦的药粉咽下,哑着嗓子问道,“什么意思?”
“你们歇息片刻便会恢复内力,前走转弯,夙歌在那里等你们。”君子兮面不改色的开始乱扯,“夙歌于我有恩,你告诉她,自此之后,我和她恩情两消。”
“下次见面,就是敌人。”
“阿宁?”顾燕月的神色一下子柔和起来,“你和阿宁认识?”
“几面之缘而已。”君子兮冷哼,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这么大的人情,竟然只为换你一命,呵,真傻。”
老余又被子桑微尘给气的脸红脖子粗的。
“我家夫人的事,就不用微尘公子来置喙了,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两次,这是事实,日后若有机会,子倾自当报答。”
“报答?怎么报答?我带十八骑攻上京城时,世子愿意开城门相迎吗?既然做不到,就别废话。”前几句君子兮语气还算平和,最后一句时话锋一转,立马冷厉起来。
说完,她一拉缰绳,策马扬尘而去。
“后会无期。”
稍坐片刻,果然刚刚被百里云初封禁的内力又回到了身子上。
顾燕月动动手腕,解到了老余身上的穴,“走吧,阿宁在等我。”
而在竹林中,正飘荡着一支笛曲,曲调哀婉凄绝,煞为悲凉。
一抹红影,倚着青竹,低眉婉转,风华无双。
余易取过衣裳为他披上,“主子,别吹了,你身子本就不好,今晚还动了内里,恐怕又要修养几天了,为什么还干着劳心费神的事。”
百里云初将唇边的笛子取下,放在眼前,眼中透出一抹怀念,“你知道吗?这支笛子,是我十五岁生辰那年,阿尘亲手雕来送我的,这玉也是阿尘费尽千辛万苦特意为我找的,他知道我爱吹曲,那时我以为他没有给我准备礼物,正在和他生气了,谁知道……可是,余易你知道吗?我总感觉我又来晚了一步,这次恐怕真的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主子你说笑了,这世上除了太子殿下,就属你和微尘公子关系最亲密了。”
“是吗?”百里云初呢喃一笑,痴痴的摸着手中的玉笛,不再发一言。
夜风止,竹林中晕染出无边的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