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甬道便行至尽头,黑黝黝的石门上方,摆放着两盏莲花形状的彩灯,在黑暗中散着莹莹的烛光。
君子兮抬手摸上石门的门环,“这里出去后便是荒颜坊,你小心些。”
“荒颜坊?”夙禹怪异的扬起长眉,有些心惊胆战。
“荒颜坊是君书阁的藏身的地方,行歌曾是我的人。”君子兮自然知道夙禹想要问什么,当即也没有隐瞒的全部说了出来。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有些事情自然应该摊开了说,本来他是没有准备这么快袒露的,可是她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夙禹会亲自来这里走一遭,事已至此她在隐瞒下去,有些东西可就变了味。
夙禹并不像姜晨彭皓那么好打发,若是没有一个很好的借口,估计她才真的要完了,是以刚才的话,也不过是七分真三分假,真真假假,才最好混淆人心不是吗?
何况,她需要一个盟友。
夙禹是最好的选择。
“般若,是你找到的。”般若是行歌带回来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就出去走了一趟就找到了般若,这个运气也未免太好一点了吧。
当日他便有所怀疑,只是一切没有证据,如果行歌是世子妃的人,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君书阁的势力遍布天下,比起风云骑和容王府暗卫来说,也是当仁不让的。
夙禹站到君子兮身边,“你知道君暮生是谁吗?”
“嗯,就是伽罗不是吗?我猜得到,父亲又何尝猜不到,只是没有证据而已。”
夙禹点点头,也算是明白了君子兮的意思,“今日,多谢世子妃了。”
“不必,你是燕月的左膀右臂,没了你,他会很伤心的。”君子兮将石门拉开,外面的星光一下子就透了进来,微微照亮了甬道里面的路。
潮湿的青石板间的缝隙中布满了青苔,甚至还带了些猩红的痕迹,夜风透过大门争先恐后的涌进来,土壤的湿气一下子就顺着风传进了夙禹的鼻尖,还有一股抹之不去的尸腐味。
眼前的女子温软依旧,那双眸子恍若带着无边的粼粼碧水,漫出无边的春色。
只是在这皎皎的白月之后,却是一长条由无数尸骨累积的漫漫长路。
一直铺满了她十三年的光阴。
“算是我救了你的酬劳,夙禹统领,今日之事你可以不告诉燕月吗?我不想让他担心。”
她提着灯笼微微笑着,但是笑容中却带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无奈。
两相权衡之后,夙禹点点头,“但是你这些事不可能瞒一辈子的。”
“怎么可能瞒不了不一辈子了。”君子兮轻声笑了起来,“如果我说,我已经时日无多了呢。”
夙禹有些惊心的看着她,一路走来,她脸色虽然苍白,但是脚步轻盈有力,没有本分虚浮之态,气息虽弱,但是不是不可以隐藏的。
“燕月是练武奇才,可是他到如今也无法像我般在这个年纪在大病未愈的情况下凝水成冰,是不是?”君子兮直接点破真相,“我根骨弱,纵然天资再好,在习武一途上,也是不可能有这个成就的。”
夙禹迟疑了一会儿,知道她所言非虚,否则的话他也不会一直不怀疑她会武功。
“因为我练的是一种秘法,代价就是自身的寿元会成倍缩短,一旦练至顶峰,便只有五年的寿命。”君子兮依旧在笑,那般漫不经心,好像说的不是她自己的事情一样,面对夙禹有些惊怒的神情,君子兮更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夙禹比她更关心燕月,他永远只会选择对燕月最好的一方。
“夙禹,我不愿当弃子,也不愿当成棋子供他驱使,唯一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强大的起来,强到有足够的资本去和他谈条件,而今,我还有两年的时间。”
“什么意思?”
“你明白的。”君子兮将有些呆愣的夙禹一下子就推出石门,在他不解的目光中缓缓的关上。
此刻,恰逢星辰漫天。
原本她觉得自己离开容王府就好了,然后用剩下的时间去安排随她出生入死的几个兄弟的生活。
可是就在看见夙禹的那一刻,她便改变的主意。
与其走的这般不干脆不利落,让他为她忧心,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接将他们两人之间血淋淋的真相撕开。
只是这个真相,不会包括十八骑。
她不想也不愿让他知道她过往曾对另一个男子关怀备至,舍生忘死。
你看吧,说到底她还是自私。
她这样做的,给自己催眠是为了让他日后生活的更好,夙禹一切都听燕月的,如果她身份没有爆出来,就算夙禹在如何厌恶自己也会对自己恭敬有加,很听从燕月的指令保护自己,因为她是燕月的妻,但是如果她身份被他知道了,他所有的生活都是围绕燕月展开,他会以燕月为中心,他会知道自己是君墨临的棋子,知道她只能在活两年,长痛不如短痛,他会竭力阻止燕月将她带回清风居,只为避免以后让燕月眼睁睁看着她离世,然后终身不娶。
只是……
就这样分开,或许他会对他挂念对她愧疚,但是终究这份感情会随着时间而慢慢的变淡,百年之后,或许他早就忘了自己这么一个人,也会爱上其他女子,就像当初对她一般,对另一个呵护有加,她可能看不见,但是现在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心像被针扎似的,生硬的疼。所以啊,她也算准了夙禹可能日后会将关于她的一切全部告诉燕月,会让燕月在日后想过往的时候,记得有这么一个女子,这般心机算尽的喜欢过他。
她想要他日后想起,生命中不单单只有风云骑,还有一个女子,她叫君子兮。
她想要他百年之后,还来记得有她这么一个人,能深刻的让他记住百年之久。
很自私,但是活了这般久,在临死之前,她还是想违背母命,这辈子只为自己完完整整的任性自私一次。
君子兮提着灯笼回到内室,刚刚将斗篷解下,青冥的身影如精魅般倏地出现在了门外。
“七小姐,主子请您过去一趟。”
来了。
君子兮拢好衣衫,走了出去。
皓月当空。
夙禹从密道离开之后,极快的绕过君墨临派遣出来的暗卫,回到了顾燕月的身边。
宴会也已近尾声。
夙禹悄无声息的侧门闪进来,跪坐在顾燕月的身后边,“主子。”
“情况如何?”顾燕月微微侧眸,但是从夙禹的神情,和离开的时间看,大概没什么好结果,但还是忍不住问了问。
“姜晨彭皓被抓,其余兄弟已经遇害。”
顾燕月朝君子琅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可打听清楚他们被关在什么地方吗?”
“是,暗堂。”
“回去再说。”顾燕月使了个眼神,夙禹立马起身离开,余光却瞥见一个姿容绝世的少女从席间缓缓起身,声音清魅。
那人……他有些印象。
子桑微尘的义妹,秦国公府嫡女,秦安然。
只是,大秦的使者还未至,怎么一个闺阁少女反而先出现了。
大秦,又在玩什么把戏。
上席之间,百里云初用手支着头痴痴笑了起来,容颜绝世,漫出无边的瑰丽。
一个儿郎,却生的如女子一般貌美,也不怪底下一些公子哥一直盯着百里云初瞧,就连张扬跋扈的秦安然在触及到百里云初的目光时,也不由得红了脸颊。
怪只怪这人生的太好看了些。
秦安然敛住心神在御前行礼,“大秦使者秦安然,见过西岳陛下。”
“秦小姐多礼了。”顾琅轩挥挥手示意秦安然起来,“不过这倒是奇怪,这次出使西岳的应该是贵国的皇长孙殿下和秦安大人,怎么秦小姐一人却独自跑来。”
“安然仰慕贵国景漪公主多年,一直以来公主殿下都是全天下女子的楷模,不爱红装爱武装,可谓是奇女子是也,在战场上,景漪公主也是屡建奇功,真令安然佩服啊!”
“呵呵,是吗?景漪这孩子从小就被朕和皇弟给宠坏了,秦小姐可千万不要介意。”
“怎么会了,自此安然前来,就是为了向景漪公主讨教一两招的。”秦安然笑盈盈的转身看着顾景漪的方向,“回去之后我也好让微尘哥哥带我上战场,弄个女将军当当。”
“秦小姐开玩笑了,秦小姐是金枝玉叶,又有公子微尘这般厉害的兄长,何须向景漪丫头一样,需要自己上战场挣功名。”顾琅笙站起了身,笑着对顾琅轩作揖,“皇兄,这个刀剑无眼,讨教可以,可千万不要弄僵了两国的和气。”
“讨教而已,哪有秦亲王说的这般严重了,安亲王你说安然说的对吗?”秦安然将视线转到了百里云初身边。
她听说过这个男子和微尘的关系不错,但是至于会不会在这般重要的场合帮她,就很难说了,因为这代表的不仅仅是个人,还关系到一个国家。
百里云初懒洋洋的直起了身子,“这事可大可小,端看秦小姐是个什么态度。”
要什么态度?用得着什么态度?一天没事就会给阿尘惹是生非的女人,如果不是阿尘在意她……百里云初冷冷一哼,继续低头捡着葡萄吃。
顾景漪瞪着秦安然的背影慢慢起身,这里是西岳,不是大秦,和她讨教,可以。
“回陛下,景漪愿意和秦小姐讨教几招,就是还要请秦小姐手下留情才是。”
“当然,我一定会手下留情的。”刚刚被百里云初不冷不热的态度给气到,秦安然半侧着身子,冷冷一笑,“那这几日,还请公主殿下多关照安然了。”
“一定的。”顾景漪扬眉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