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面色一僵,笼在袖中的手有些不甘心的打了个手势,可是君子兮却不想看他这般温吞的动作,手中的水珠凝结成冰珠朝那人藏身处弹去。
闷哼声结结实实的传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随即一道黑影闪出来,倒在了池子边上,鲜血慢慢浸入水中。
就连青冥也没有想到君子兮会这般不留情面说杀就杀,当即面色一冷,转身,“七小姐这是何意?”
而从来以为七小姐是府中最温柔可人好相处的其他暗卫,则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这内宅中的女子,果然一个比一个会演戏的多。
至于被君子兮踩在水池底下的夙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想这些事情,唯一的念头就是,青冥看着冷冰冰的,怎么事这么多?!
“何意,啧。”君子兮微微撑起身子,倨傲的看着他,“带人一声不吭的就闯进我的屋子,临走还敢留人监视我?青冥大人,您当我着朝夕苑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这事,的确是属下的不对,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过提醒青冥大人一声,下次在不经过我的同意擅自进我的屋子,可就不是今日这般简单了。”说着,君子兮意有所指的看向池边的那具尸体。
“属下,会注意的。”青冥按压着心中的怒火,让人将尸体搬走,“全部离开。”
“如此,七小姐可满意?”
“或许。”君子兮咄咄逼人的笑着。
“今日之事,属下会如实禀告给主子的。”
“随意。”君子兮转身,重新泡进了池子中,感觉四周无人后,才将踩在夙禹身上的脚放开,身子靠在池边上,神色疲倦,“起来吧,人都走了。”
夙禹一下子从池中浮起来,目光晦涩的看着她,仿佛重新认识了她一般。
看见她脸色不太好,才想起她如今本就是大病加身,刚刚还使了内力,滴水成冰,夙禹无言苦笑,主子纵然是绝世英才,但是在她这个年纪是绝对达不到如斯境界的,甚至现在,也无法滴水成冰,何况还是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
夙禹上前几步,扶过君子兮有些虚弱软绵的身子,“世子妃,你没事吧?”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姜晨他们有没有事?”君子兮拂开夙禹的搀扶,以手撑着一下子跃出水面,“或者是……”君子兮孩子气的歪歪头,“为什么要隐瞒会武功的事实?”
“属下想问世子妃不止这一件事。”夙禹看着面前那个纤细的身子抿了抿唇。
其实在刚刚得知的时候,心中无名的就冒出了一股怒火,很想一下子起身拽住她的衣领问为什么,可是他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可是越听她和青冥的对话,心中的怒火就越少一分,明明是个很娇弱矜贵的女子,却偏偏生活在这个如狼似虎的环境中,不想被别人控制当作棋子,只有靠自己强大,这是没有选择的事情。
特别是起来看见她疲倦的面容时,就算他是在铁石心肠的一个人,也不免有些动容,他家主子放在手心中呵宠的人儿,那个笑容温暖如朝阳般的世子妃,以前到底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在这般稚嫩的年纪,就拥有如此高深的内力和简单利落的手法,就算是学武奇才,也不可能达到。
因为了解,所以无法责怪。
但也非不是不怨怼的。
夙禹的目光慢慢趋向于平静,亦步亦趋的跟在了君子兮的身后。
“无碍,今儿夜还长,走吧,我慢慢给你说。”
夙禹用内里极快的将身上的水烘干,一言不发的随着君子兮走近了她的内室。
君子兮拿过一件黑色的斗篷,慢慢的穿上,遮掩了秀美难言的容貌,又从一个角落找出一个灯笼,“走吧,我送你出府。”
“如今府外全部被重兵把守。”夙禹面无表情的陈述道。
君子兮嗤笑一声,走到书架面前,手指探上书架一处的花瓶上,微微一拧。
书架自两边散开,露出一个刚好只够一人通行的黑漆漆的甬道来,君子兮用火石将灯笼点亮,对夙禹点点头,然后率先走了进去,夙禹忙不迭的跟上。
甬道很长,但是面前零星的烛光,也足够两人看清脚下的路。
“这是密道。”
“嗯。”
“世子妃。”夙禹口气微沉,“属下能冒昧问你一件事吗?”
“问我在王府的身份吗?问我为什么要骗燕月?问我能不能救姜晨出来?问我今夜为什么要救你?问我那次君书阁行刺燕月有没有参与?问我……夙禹,这可不止是一件事呐。”
“世子妃说过,今儿夜还很长,有足够的时间为属下解答,至于姜晨两人,想必两人在短期内是无事的。”
君子兮无声的笑了笑,“你要问什么,说吧?”
“不如就世子妃刚才的哪些问题,逐一给属下解答一下,满足属下的好奇心如何?”
“是吗?那在这之前,你觉得我是怎么样的呢?”君子兮反问道。
“之前。”夙禹皱皱眉,也不知道委婉一下,十分耿直的就说了出来,“大家闺秀,或许有些小手段,但是难登大雅之堂,长得很美,美到让人觉得你会是一个红颜祸水,却又不自觉的去关心你,很娇贵,只适合养在金屋之中,身子骨差,需要一个疼你宠你的夫君,对你温柔备至,你天生就是矜贵的命儿,不用像其他女子一样要自己的争抢,正是因为这样,你不适合站在主子身边,因为主子需要的是一个可以陪他纵横沙场,也可安守后方的人,你心机手段谋略样样都不会,没有武功,身子还差,出了事只能等主子来救,是个累赘。”
“我这是第一次听见夙禹统领说这么长的话了。”
夙禹有些不自觉的别过脸,不明白怎么自己突然间会有这么多废话,“我的说完了,世子妃该跟属下解答一些疑惑了吧。”
“我的确是父亲的女儿,可不是什么捡来的哦。”君子兮笑意微微意有所指的说着,夙禹自然也明白她在说谁,当即没有回答,只是轻哼一声表明自己知道。
“至于我的母亲是谁,就没有必要说了,故人已逝,何必多言。”君子兮攥紧了手中提着的灯笼,“我不是王府暗卫的一员,我和君暮生不一样,我自幼被父亲隐姓埋名送进君书阁的学习,至于学习什么,你该知道的,君书阁说到底除了传递情报收集消息外,更多的是为一些人在暗中处理一些事,我三岁入君书阁,十一岁接手,在我接手君书阁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将父亲安排的人手全部剔干净了,可是姜还是老的辣,前些日子,他直接越过我给君书阁的弑羽阁下了命令,后来我得到消息赶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只好借故说心神不宁,请其他几位统领下了山。我与父亲,与其说是父女,不如说是利益关系吧,他把我当成他的棋子,我又何尝不是借着他手上的权力进行一些事,只是与虎谋皮,终究不是长久的打算。”
“所以呢?”
“所以当我接道圣旨的那一刻,我是开心的,那时候我旧伤复发,只能在府中养伤,也方便父亲监视我,那几年君书阁在我手中日益壮大,他怕到时候不能控制我,便开始防备我,那时候除了成婚,我根本没有其他法子,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
夙禹颔首,心里终究有些难耐。
三岁,他三岁的时候虽在已经在习武,但终究不是一个人在那才狼虎豹之地,他有主子,有亲人,有玩伴,每个人都对他很好,很照顾。
可是,君书阁是什么地方,他曾得到过一个消息,每年君书阁进行选拔的时候,都有会大批的尸体被抛到乱葬岗,或者喂给他们饲养的狼群和蛇窟,每一次那个数字都是让人十分心惊胆战的。
三岁,便被自己的亲身父亲丢到那个地方,这些年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根本不敢想。
以前他总是以为顾景漪已经很辛苦很了不起了,跟着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在军营中习武,跟着他们去剿灭山贼,每次都会带着伤回来,却还是会很开心很努力的在他们面前逗他们笑,只是真正凶险的地方,她却始终未曾去过,纵是如此,他还是很佩服顾景漪,因为这世间的女子,大多软弱无能,除了会无病呻吟,撒泼吃醋外,一无是处,而顾景漪让他见识到了一种坚韧的精神,他以为这时间唯有一个顾景漪才能配得上主子,可是今天,他却开始心疼另一位女子。
不像顾景漪表面坚强,内心脆弱,遇一些事情便会哭得昏天黑地,她是看似脆弱一碰就碎,就如琉璃易碎,可实际却堪比世间万千男儿,若是她在主子身边,或许主子会更轻松一些。
不单单是因为她今天表现出的实力,更多的是因为,主子喜欢她。
她是能陪主子踏遍河山的人。
君子兮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夙禹内心的变化,自顾自的说着,“后来的时候,我大概是真的动了心吧,我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温暖干净的男子,他对我很好,却不像父亲一样,会从我这里索取什么,他总是无条件付出,包容我,甚至为我忤逆秦亲王和他的老师。”
“至于今夜,或许这就是上天安排的吧,不得不说我回来的还真是满凑巧的。”君子兮突然笑了起来,拎着灯笼转身,“我说夙禹大人,我都说了这么多了,难道你不该表个态吗?”
“姜晨他们能救出来吗?”
“能,他们应该是被父亲关在暗堂了。”
“君书阁现在是谁的?”
“我的。”君子兮扬眉,气势夺人的看着他,“怎么,有意见?”
面前的少女,尚不及他肩膀高,她仰头与他对视,眸子宛若一口枯井,却不在平日半分温软。
夙禹却缓缓舒展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