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一切上天早有注定,从这里到顾燕月身边有十三步的距离,而她在没有回到西岳的时候,也刚好见了他十三面。
每走一步,就是一次不太愉快的见面。
可是十三步走完,她就可以站在他的身边,名正言顺的,没人会知道她的曾经,大概在这几年中,她会做一个完美的妻子,贤良淑德,温良恭顺。
几年后,她尚且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做主,何谈其他。
第一次见面,他从天而降,犹如神邸,不可侵犯。
第二次见面,他打马动京华,引无数女子折腰。
第三次见面,他含笑饮茶,翻手间便夺人性命。
第四次见面,他清笛声声皆可入梦,如玉风流。
第五次见面,他青衣白裳,一柄青竹伞,令谁家女儿魂断江南。
……
直到最后一次,他银衣战甲,红缨如画,纵马相望;她白衣风流入画,一派温雅,隔城相看,此战,再无转圜余地。
这平壤,定要有一方埋骨于此。
十三岁之前,她以为此生再也不会见到那个第一次见面就有些让她心悸的男子,十三岁之后,她知道,她欠了他,并会成为他的妻。
十三岁之前,她少年老成,不懂言笑,十三之后,她每天每夜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力求达到最完美的,能让人倾倒的弧度,就连眼中的温度,也是慢慢磨练出来的,为的就是不让顾燕月看穿她的身份。
而今,她做到了。
可是带着这般明显的目的接近,致使心头堆积的愧疚感越来越浓重。
一只骨节分明,十分有力的手蓦地出现在她眼前,刹那,君子兮只觉得眼眶中一片湿润。
十三步,也是她十年的回忆。
可不是走过了,就可以当做以前的事没有发生,从不存在。
他与她之间,开始便是结束。
这十三步的距离仿佛还在提醒着她过往种种,提醒着她,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去。
当她的手放入那双温暖有力的手掌中时,一颗一直悬着的心似乎在瞬间落地。
现在,此时,她是君夙歌,是长宁,那些阴鸷诡谲的尔虞我诈是属于君子兮的。
她对着他微微笑着,眼角眉梢漫着可见的幸福。
“阿宁,这是我许你的大婚,或许没有那么多祝贺,但却是我最想给你的。”
“我很喜欢。”君子兮反握住他的手,“就算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粗茶淡饭,只要你我两人相守,便是我所求的幸福。”
顾燕月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紧不紧张?”
君子兮愣了下,点头,“有些。”
莫眠用手抵唇咳了声,凑过来,“主子,你们这些话可以留着一会儿回新房的时候说,仪式就要开始了。”
虽说不是临时的决定,但是这里也是条件有限,一切从简便好。
拜了天地,没有像传统的礼节那样送入洞房,而是顾燕月牵着君子兮的手,下了高台,一桌一桌的敬酒。
其目的也是为了让风云骑众位兄弟认识认识君子兮这个主母。
夙禹莫眠七人也一直随着顾燕月和君子兮两人敬酒,全程守护。
君子兮眼中深处带出了一些羡慕,可惜她大婚之日,她的亲友却没有一个能在她的身边,但若是真的能有这么一日,风云骑能和十八骑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
一杯白水下肚,有些醇厚的酒香涌进君子兮的鼻子,肚子里的馋虫已经有些蠢蠢欲动。
比起茶,其实她更爱酒。
爱酒闻着的那股醇厚的香味,喜欢酒滑过喉咙间有些辛辣的感觉,喜欢大口大口的喝酒,酣畅淋漓。
不自觉的君子兮的眼神就飘向了顾燕月手中的酒盏,有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那水汪汪的眼睛,看起来无辜极了,带着一些呆愣的眼神,瞅的顾燕月心里发笑,他端过酒盏凑到君子兮嘴边,“想喝?”
“恩。”君子兮点头,有些小委屈。
“等敬完酒,我们回去慢慢喝。”顾燕月狡黠一笑,极快的将酒盏收回。
跟着两人身后的几人,面面相觑,皆有些不自在的撇过头。
众人欢腾完已经夜深了,大家几乎都喝趴在桌子上,就连莫眠几人也不例外,清醒的,唯有顾燕月和君子兮两人,一个是千杯不醉,实则是悄悄再用内力逼酒,一个是整个晚上都在和白水,自然不会有任何醉意。
看着全部喝倒的属下,顾燕月愉悦的笑了笑,将君子兮打横抱着放在腿上,就自己滑着轮椅慢慢朝临时布置的新房走去。
一直在暗中保护顾燕月的苍夜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梁,“你说我要不要找个地方躲一下。”
另一个暗卫凑近,“不躲远些难道让我们听一晚上的活春宫?”
苍夜,“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临时布置的新房,肯定没有那么舒适和漂亮,不过却很温馨,是她梦寐以求的模样。
顾燕月将君子兮放在床上,“看样子我们应该能跳过挑喜帕,直接喝合卺酒。”
“恩,好。”
室内不大,在床榻前不远处刚好有一张桌子,桌子上就摆放着一个酒壶和两个酒杯,顾燕月过去取过来,“喝了合卺酒,可就是我的人了。”
“难道我不应该早就是你的人了吗?”君子兮故作惊奇的问道,巧笑嫣的接过酒盏,甜丝丝的唤道,“夫君,余生请多指教。”
顾燕月挑眉,“你这声夫君,真是格外的动人啊,夫人。”
一杯合卺酒,愿与君白头,红烛暖春光,比翼共连枝。
从此,我们就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一杯酒下肚,莫名的连周遭的空气似乎都燃烧起来。
顾燕月目光灼灼,笑意暧昧,君子兮也并非什么都不懂的闺中少女,当下便主动依偎进了顾燕月的怀中,可是有些颤抖的双手,还是泄露了她此刻的不安。
温热的大掌慢慢移到君子兮的后背,似在安抚她的情绪,另一只手却摸上了君子兮腰间的带子,顿时她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小丫头,我还以为你多有能耐了。”顾燕月调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顿时令君子兮红了脸。
“乖,闭眼。”顾燕月继续诱哄着,双唇贴上了君子兮的额间,然后顺着脸的轮廓一点点的往下,最后停留在她的唇上,轻轻舔吻着。
顾燕月抱着君子兮慢慢将她放平在床面上,一只手极快的拉下了帘子。
屋里红烛高照,帷幕后,鸳鸯交颈,缠绵悱恻,月光悄悄倾泻下,照进屋里,映衬了一室春光旖旎。
次日清晨,当暖洋洋的阳光照进屋里时,君子兮便醒了过来,腰肢有些酸痛,却也不是不可以忍受,面前的男子还在睡,睡颜恬静,没有一丝攻击性,那般温柔。
她悄悄抬头,从下往上的看着这个已经是他夫君的男子。
后悔吗?君子兮扪心自问着。
可是,她并不讨厌,甚至还有些欢喜。
特别是昨夜那个男子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她的名字的时候,那么温柔,好似得到了天下。
当指尖带着眷恋的温度拂上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时,本该在沉睡中的男子一下子睁开了眼,眼中蕴着浓浓的笑意,“早安,我的阿宁。”
“早安,我的夫君。”
“现在时辰还早,我们再睡一会儿。”顾燕月将君子兮又往怀中搂了搂,有些满足的叹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油腔滑调。”君子兮笑着像一只小猫儿似得蹭了蹭他的脸颊。
或许真的是困倦至极,没一会儿君子兮便又睡了过去,倒是顾燕月却慢慢睁开了双眼,眸中一片清明,哪里半分睡意。
只见他低下头,一只手拦住她的腰,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不太正经的吻了下去。
“阿宁,你不能背叛我,也千万别叫我失望,好不好?”
可惜,佳人已经熟睡,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回到容王府的时候,已近黄昏。
顾燕月去书房处理这两日没有处理的事务,就让君子兮先回了清风居。
刚一进院,清乐便迎了上来,“世子妃,王爷遣人给你传了封信来。”
“好端端的父亲给我送信作甚?”君子兮心不在焉的说着,接过清乐递来的信笺,“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侍候。”
清乐有些奇怪的看了君子兮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和众人一同退出了屋子。
君子兮看也没看直接将信扔在了书桌上,自己则拿了衣裳直径去了浴室。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君子兮穿着松松垮垮的衣袍走了出来,头发湿淋淋的搭在身后,随着她的脚步,水珠落了一地。
君子兮从桌面上将信拿过来,懒散散的窝在榻上,慢慢将信拆开,展开,雪白的纸笺上只有两个苍劲的字,速归。
眼中倏然划过一道不明的情绪,慢慢收紧手,将纸笺全部捏进掌心,突然像是想什么似得,赶忙放开了手,将信笺展平,重新装回了信封中。
难道她离开的这两天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还是因为……他们进京了。
可是,就算是因为他们进京了,按照父亲的性子也不会这般冒失给自己传信,明明就是传个口谕的问题,为何偏偏要小题大做,还是他不希望顾燕月知道自己回摄政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