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的最后的结论是正确的,那么现在就是她离开的最好的机会。
可是这次,她并不打算这么听他的话。
以前他为刀俎,她为鱼肉,如今,局势已非当时,而且必要的时候,她并不介意将君书阁翻到众人的面前,但是这样做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顾燕月。
她不知道如果一旦她决定翻牌,会不会让顾燕月对她开始心生芥蒂。
而且如果一旦知道她是君书阁的阁主,那么上次她被绑架的事实,就将被全部推翻,就连赫连宇的死都有可能怀疑到她身上。
不到万不得已时,她还是不想将自己的底牌翻出来,哪怕是最不重要的一张。
君子兮又将放好的信拿出来,放在手心中反复的翻来覆去的把玩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眸色冷而硬,再无一丝温暖。
没过多久,君子兮突然感到有股睡意阵阵袭来,当下也不思索,将信随手一扔,侧着身子就躺在榻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她已经回到了床上,身上盖着被褥,整个室内安安静静,似乎从没有人进来过,被她扔在地上的纸依旧还在,只是比之昨夜,似乎多了几分青竹香气。
在低头看着自己身下的床,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顾燕月昨儿晚不放心她所以特地回来看看。
那封信,定然也是看见了的吧。
君子兮唤了清乐进来,待一切打整完后,苍夜那张笑吟吟的脸便蓦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奉主子之令,特来此等候世子妃。”
“燕月用膳了吗?”君子兮问道。
“劳世子妃关心,主子已经用了。”苍夜说道,“马车已经备好,在府外等着世子妃了。”
君子兮颔首,“是燕月让你陪我回去的吗?”
“是啊,主子不太放心您一个人在外面,何况……”说到此,苍夜有些猥琐的一笑,“这个春宵苦短嘛,主子也舍不得您在外面逗留太久。”
苍夜说着就想起了,今天一早,自家爷有些抑郁的脸色,抓着纸的手都有些握的变形了。
这两人虽然成婚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但是说到底昨儿才真正的有了夫妻之实,自然是想念的紧,这个时候君墨临将君子兮叫回去,换成谁,高兴地起来啊,要不然,会什么女子归宁会是在成婚三天后啊!
这其中的三天日子,自然是用来和自家小娘子腻歪温存的啊!
面对苍夜的打趣,君子兮回以一笑便在清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似乎摄政王府一直都是这般冷清,就像一个囚笼,将这里和外面分割成两个世界。
苍夜不是第一次来此,可却是第一次从正门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那感觉真的不是一般的威风。
“世子妃。”苍夜凑上前,但还是很规矩的落后了她半步的距离,“我们是直接去您的院子吗?”
“没有,我先去找父亲一下。”
“恕属下冒昧,不知摄政王找世子妃回来所为何事?”
君子兮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融了大半,“不知道,父亲的心思向来难猜。”
苍夜配合的笑了两声,“那么我们是直接去找书房吗?”
“是啊,我们直接去书房。”
书房所在的地方并非是整个王府的中心院落,而是在偏僻的西北一角,四周寒意顿起,阴暗而不见天日。
院落的陈设也十分简单,甚至还给了苍夜一种荒凉之感,四周虽无侍卫守护,但是躲在暗处的人比起容王府来说,恐怕只多不少。
这个老狐狸还真是惜命。苍夜恨恨道,但是脸上神情平静的没有露出一点别样的想法。
快要接近院门口时,一道黑影倏然从树上跃下,挡在了君子兮的面前,“王爷请小姐进去,至于小姐身边的这位公子,请去偏厅稍候。”
“我是咱们世子妃的贴身侍卫,奉世子之命,要跟在世子妃身边寸步不离。”
“无碍,这里是父亲的书房,苍夜你去偏厅吃些茶吧。”君子兮回头,微微朝他颔首,意思就是让他过去等她。
苍夜顿时有些为难,但也很清楚今天是不可能跟着世子妃进去的,从而扬高了声音,“可是世子妃,世子让小的保护您,万一您要是出了个什么意外,还不得将我家世子急死啊!”
“还请这位公子慎言。”那人开口,眉宇间冷漠如冰,“这里是王爷书房,小姐怎么会有生命危险。”
“苍夜,你先过去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君子兮给他递了一个眼神,然后步伐从容的走了过去。
她轻轻扣了扣门环,直到里面传来一道有些沉稳的男声君子兮才推门进去。
苍夜在大门口东张西望的,看见两人的互动后,苍夜不由得哑然,这真的是父女不是主仆的关心吗?怎么感觉他们之间生疏的就像是陌生人啊!
不是外面传闻,君墨临很看重并且很宠爱这个挂在嫡母名下的长宁郡主吗?!
而君子兮却没有时间来关注苍夜此刻的心里活动,掩上门之后就很乖巧的跪在了书桌前,“子兮给父亲请安。”
“恩,来了。”君墨临埋头正在练书法,是以很平淡的应了声。
“不知父亲遣人传信给女儿,所谓何事?”
“昨儿你为什么不来?”君墨临将手中的毛笔搁下,抬起了头,左右认真端详了一番后道,“看来这些日子,你应该过得不错,脸色好了很多。”
“多谢父亲关心。”
“你是我嫡女,我关心你不是才正常吗。”君墨临笑了下,俊雅的脸色似乎染上了一层鲜艳的色彩,整个阴暗的房间因他而明亮起来,“我记得你小时候,可没有这般冷淡。”
“人都是会变的。”
君墨临眉眼含笑的点点头,“是呀,人都是会变的,像我,像你师父,再比如你。”
他的话似乎在折射些什么,君子兮却装作听不懂的笑道,“毕竟时间都在变,没有一样事物可以从始至终,不染纤尘。”
“那么兮儿,你的初心是否变了?”看出君子兮是在和他打太极,君墨临也没了和她继续绕弯子的兴趣,直接点破了那层搁在他们身边若隐若现的薄膜。
君子兮柔顺的将头低了下去,“女儿是否初心已改,父亲难道会不知道吗?”
“你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你的心思我自然也能猜出一两分。”君墨临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去,“你现在对顾燕月心怀愧疚!”
“他害死阿尧,我怎么可能对他心生愧疚。”君子兮声音也变得冷漠起来,仔细听着,似乎还含着几分哽咽。
听她提起这个名字,君墨临也难得的沉默了片刻,“他已经死了三年了,你也时候放下了。”
“为父最近听说,你给君书阁下了一道命令,不许阁中任何人接手和顾燕月有关的生意。”
君子兮双眸闪过一丝异色,但面上依旧恭敬道,“是。”
“为何如此?”
“若非他,阿尧在三年前也不会死。”君子兮似乎已经将情绪稳定下来,但是神色比之之前更加冷漠,晃眼间,君墨临似乎以为自己看见了当年那个刚从君书阁历练而出的小人儿,没有一丝生气,就像是世间最精美的工艺品,却带着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雷霆手段,但是自从她被夜皓白那个家伙带去教导,性子棱角才慢慢被磨平,加之后来又在朝堂浸淫了几年,越发教人看不清她的内心,可是这次,却是这般毫无保留的对一个人起了杀意。
可想而知,她对那人到底恨到了什么程度。
君墨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你想亲手杀了他为子桑尧报仇。”
“是。”
“难道你不觉得比起直接了事杀了他,慢慢折磨起来更有趣吗?”
君子兮冷笑,“我更愿意让他亲眼看见他心中每个重要的人死在他的面前。”
“呵,杀人不过头点地,兮儿,你这招可真是狠了,看来为父真的是老了。”君墨临自嘲一笑,抬了抬手示意君子兮起来,“你身子不好,就别跪着了,起来和为父说说话。”
君子兮从善如流的起身,恭敬的站着。
“你如今和顾燕月的感情进展的如何?”
“他对我,似有防范之心。”君子兮敛眸说道,“我虽借着送羹汤的名义经常出入他的书房,可是他却从不在我面前谈及任何事,就连昨日名义上说是我带我出去散心,实则也是为了将我困在一处地方,还派了苍夜监视我。”
“他为何要困你?”
“父亲还记得女儿前几日被人绑架的事吗?”
君墨临点头。
“从顾燕月扬名天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有许多仇家,是以他不管是外出还是在府中,身边总是暗藏这许些人,可谓是铜墙铁壁,根本不好近身,那伙人的目标是顾燕月,却绑了我,其目的可知一二,再加之他带人围剿他们的时候,那伙人当日还逃了几个,是以肯定会回来报复,这样一来,我岂不又是他们的目标。”君子兮勾唇冷笑,“是以,顾燕月就想趁机,将我当成诱饵,引蛇出洞,然后将那伙人一网打尽。”
君墨临嗯了声,“顾燕月向来狡诈,幸好你也不差。”
“那昨日可有什么收获?”
“那些人也很狡诈,并没有出现,是以一回府顾燕月就去了书房商议事情。”
君墨临挑眉一笑,“三朝聚会的时间也快到了,估计又有的顾燕月忙了。”
“需要女儿从中推波助澜一下吗?”
君墨临神色一松,“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不过你想怎么从中周旋?”
“也要等另外两朝的来使确定了身份再做打算。”君子兮笑意浅浅,“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尚可。”君墨临赞许看了君子兮一眼,“你可知顾景漪已经回来?”
“女儿与这个巾帼英雄还在清禅寺有过一面之缘。”君子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而且大哥还在她身边陪着。”
“子琅也回来了?”君墨临听此,微微挺直了腰板,神色突然有些认真。
“是,不但大哥回来了,三弟也回来了。”
君墨临皱眉,“子琊没有回来吗?顾琅笙可曾回来?”
“看情况应该是大哥陪着景漪公主回来的。”
“顾景漪啊。”君墨临神色莫名的一笑,“不管怎么说,她可是你现在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顾景漪虽与顾燕月是青梅竹马,但是据女儿所知,顾燕月对她并无半分儿女私情,倒是顾景漪对顾燕月,可是爱慕的很,加上有秦亲王撑腰……”
君墨临自然是听懂了君子兮话中的意思,当下大手一挥,“无事,她背后有秦亲王府,你背后是摄政王府,她只是顾琅笙收的义女,而你是我的嫡女,论其身份尊贵,她比不过你。就是叶府有些麻烦,你可随顾燕月见过叶府的人。”
“见过,各个都不是容易相处之人。”
君墨临很满意君子兮这句话,当即神色稍愉,“你可想过认你外公舅舅他们?”
“女儿是生母只是一贱籍出身的歌姬,可没有这么显赫的家室。”
“对外虽是这样说,但毕竟你母亲是叶家尊贵的大小姐,血脉亲情乃天性,就算你要认祖归宗,我没有丝毫意见。”
“不需要。”君子兮毫不犹豫的开口,“我觉得这样很好,很方便我行事。”
“随你吧,那么顾景漪了,你打算怎么办?”
君子兮沉吟一会儿,才开口,“顾景漪此人,虽是真性情,但是心机太浅,只是一些寻常女儿家的小聪明,并不会妨碍我行事。”
“恩?”
“何况现在大哥护着顾景漪,未免伤害父子之间的感情,女儿恳请父亲三思而行。”
君墨临哼了声,“子琅是我嫡长子,也是王府的世子,成天跟着顾琅笙跑,是时候该收收心了。”
“那父亲可有合适的人选?”
“你觉得京城贵女中,有谁能配得上你大哥?”
君子兮快速将京城中的闺秀全部过了一遍,发现自己好像对西岳的闺秀了解的不大多,但也知道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出彩,是以笑道,“如今京城中闺秀大多平常,并未见得能配上大哥的。”
“你倒是剔透。”君墨临拿过手边的一副卷轴,递了过去,“你看看这个如何?”
君子兮展开,画上是一个貌美无双的女子,轻言浅笑,眉目如画。在画下的一角清清楚楚的标着这个人的身份,宁国侯府之女,无双郡主,宁无双。
说起来,这个女子倒也算是个奇女子,比她虚长了几岁,却还待字闺中。以前的时候倒是也有过未婚夫,听闻感情还不错,只是在定亲的当天莫名死了,被夫家说成扫把星,导致名声扫地,后因这些流言而慢慢退出京城贵女圈,成日足不出户,都让君子兮忘记了还有这一号人的存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让她至今未嫁。
当然若非出了这档子事,这京城双姝原本该死京城三姝才对,或者双姝中就是她和君隐悦。
“无双郡主。”君子兮慢慢合上画卷,“只怕宁国侯并不会同意。”
“若是我请旨赐婚了。”
“那就另当别论了。”
君墨临满意的笑了下,“那就这样吧,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向皇上提出来的。”
君子兮在心中冷笑,但面上依旧乖巧如初。
“好了,我相信你应该知道接下来你该如何做了,就先回去吧。”试探完,君墨临就毫不客气的对她下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