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西岳与大秦一战。
一直是他们每个人的心头刺,而今看着顾燕月如此风轻云淡的提起,夙禹和苍夜明白,并非是因为自家主子放下,而是这块刺已经哽在喉咙间,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明面上是大秦的公子微尘使计,害顾燕月废了双腿,三万风云骑也折于微尘和十八骑的手中,但是这暗地里的东西又有什么说的清楚。
当时的局势千遍万幻,他们立场各有不同,抛开家国大义,顾燕月还是很欣赏微尘的。
况且,若非出了内奸,单凭公子微尘和十八骑之力,也很难力挽狂澜,挽回大秦节节败退的迹象。
而这个内奸……顾燕月唇角涌现出一抹凉薄的笑意,“最是无情帝王家,呵。”
“主子。”夙禹低声提醒,“这是还有摄政王的暗卫。”
顾燕月问,“你说的是那个青冢吗?”
“是,他是王府暗卫的统领,可是却被摄政王给了世子妃。”
青冢,他对这个人很有印象。
极利落的身法,杀伐果断,也忠心护主,虽比不上苍夜,但也是算是难得人才,若非他是摄政王的人,顾燕月想,他肯定会想着去招揽一番。
“无碍,既然岳父将青冢给了阿宁,那他就是阿宁的人,我与阿宁,乃是夫妻,夫妻一体,有什么好避讳的。”顾燕月摆摆手,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跟在顾燕月身边的人那里会不懂他此刻的意思,连忙应了声,挑了些不太重要的事儿说了几句,几句后,顾燕月便打发了几人,安心在房中等君子兮回来。
而借口去厨房的君子兮,早已趁机溜出了府。
白日的荒颜坊是死一般的沉寂,君子兮后街的巷子折进去,然后从窗子口跳进了凤祁的房间。
腻人的檀香盘桓在屋子中,一张雪白的纸笺平铺放在桌案上,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何枝可依?
终是无枝可依。
君子兮收回视线,拾步向里间走去。
在层层的帷幕下,一道修长的身影,静静躺在床上,睡颜恬静。
到底是自幼相熟一起长大的人儿,凤祁打的什么主意,君子兮一清二楚,“你在装睡,我可走了。”
“你从来都不肯哄哄我。”凤祁无可奈何的睁开眼,孩子气的踢开被子坐了起来。
君子兮瞧着凤祁有些哀怨的小眼神,心里蓦地一酸,还好自己的身边到底还是有个亲人可以让她在累的时候依赖下的,“你都多大了,还需我哄你。”
凤祁撇嘴,“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说吧,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
“知我者,阿祁也。”君子兮蹬掉鞋子,爬上床来,就像往回那般,全身心的靠在凤祁身上,“我说我只是想你了,前来看看你,你信我吗?”
“今天是你回门的日子。”凤祁的语气中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是啊,曾经我以为……算了,今日我不想说这些。”君子兮沉默了会儿,又问道,“阿君他知道消息了吗?”
“估计现在已经知道了。”
“如果他来,你替我拦着他,让他千万别冲动,别做傻事。”
凤祁低声应了声,终是没有忍住,“主子你既然叫统领别做傻事,那你为何……”
“不为何,命之所归罢了。”君子兮几近强硬的打断了他的话,“阿祁,我来寻你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
“那主子想听阿祁说什么?恩?”凤祁尾音微微上挑延长,拖出一个有些心颤的弧度,“给主子说这些日子阿祁茶不思饭不想,天天念着主子的安危吗?”
“可是纵然我们在如何挂念,主子也从不会顾虑我们的不是吗?”
君子兮的脸色微微一变,她的没有想到一向最是温煦的凤祁也能这么牙尖嘴利的与她说话,就像是要将她这段日子以来的种种全部摊开世人的面前。
其实君子兮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段日子有多过分,但是不过分,又怎能逼婚?!
君墨临的态度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与其死守,倒不如主动出击,甚至已重伤自己为代价,只为逼顾燕月怜惜那一剑之恩,早已娶她过门。
其实现在结果挺好的,不是吗?
她将自己的算计层层掩盖在情意之下,一旦哪天东窗事发,她如今便可想象那人不屑,冷漠的目光。
君子兮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不知道该如何安抚有些炸毛的凤祁,只好可怜兮兮的看着他,“阿祁。”
凤祁别开脸,从小到大,只要君子兮一露出这样眼巴巴的神色来,纵有天大错,他也不忍心在说他。
他的弱点从来是她。
“说吧,你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别说什么是来看我,主子你也说过,知你者,莫过于我也。”
君子兮孩子气的撇了撇嘴,“做最后一件事吧。”
“最后一件?”凤祁意外的看着她,眼中蓦地升起了不可置信的惊喜。
“恩。”君子兮点点头,也是难得的认真,“阿尧在临死前曾拜托我,让我替他守大秦五年的安稳,不让西岳和北周的军队踏进大秦一步,而今已过三年,剩余两年内,北周和西岳也无可征战的将帅,阿祁,我累了。”
“累了就休息,你替他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可我总是认为还不够,可是我现在又哪有这么多的时间去锱铢必较了。”君子兮倏然长叹一声,“我想过了,等这里的事结束,我们就带着弟兄走吧,纵然占山为王,落草为寇,也好过继续搅在这里。”
“落草为寇有什么好。”凤祁嫌弃的睨了她一眼,“我们去当海盗吧,那才威风了。”
“海盗和草寇有区别吗?”
“一个是盗一个是寇。”凤祁挑眉。
“依你。”君子兮哼了声,脸上又再次带出来笑意,“我们在这里在呆两年,然后我们就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管这天下的事了。”
“这天下的兴荣,这一统江山的霸业,本就与我们无关。”凤祁伸手搂过君子兮的腰,“事了之后,我们就去东海吧,听说那里临海而居的渔民很是热情好客,单纯质朴。”
君子兮笑了下,没有说话。
两年后……她又给他许下了一个没有结果的归期。
她的身子,哪里能支撑到陪着他们行去东海,在大海的余晖下,与之白头了。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无枝可依。
“阿祁……最后一件事,你接近顾燕月,务必要取的他的信任。”
“要让他很信任,很放心你。”
“如果,这是主子最后的要求,阿祁必定不会不答应。”
对不起。
从荒颜坊回到朝夕苑也过了大半个时辰。
君子兮回来之际特地绕去厨房,将炖好的汤给端了过来。
“这些事,你没必要亲力亲为,你身子不好,还是多休息下。”顾燕月看见君子兮端着汤进来,不免有些心疼。
“哪里有这么严重。”君子兮娇嗔的瞪了顾燕月一眼,献宝似的将汤放在他面前,“这是药膳,吃了对身子好,我也会做很多种药膳呢,等我们回去,我慢慢给你做。”
“你把方子写下来,交给侍女们做,你别累着了。”
“煮个药膳而已,哪里会累着。”君子兮揭开碗盖,一股子清香味便刷的钻了出来,直扑顾燕月的鼻子。
“闻着挺香的。”顾燕月接过小勺子。
“你知道的,我身子向来不大好,又怕苦,经常不肯喝药,后来府医便想了个法子,将药和食材一起做给我吃,后来吃多了,也就开始自己琢磨了。”君子兮用手撑着头看顾燕月,“这药膳啊,可防病治病、保健强身、延年益寿,这样一听,是不是还挺好的。”
顾燕月好笑的看了她一眼,“那这是什么?”
“十全大补汤啊。”君子兮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房梁上苍夜顿时笑得肚子疼。
他们这个世子妃真是太逗了。
十全大补汤……哈哈……他可听府医说过,这东西适合体质素虚或病后气血亏虚之人,这不明摆着是给世子妃熬的吗?!
“哦,十全大补汤。”顾燕月正在喝汤的动作一顿,有些邪气的挑眉笑了起来。
“对啊。”君子兮满脸欢喜的看着他,好似在说夸我好不好?!
如果她身后有只尾巴,顾燕月想,他一定可以看见她那尾巴一摇一摇的,十分可爱。
“为夫看着像是气血亏空吗?”顾燕月没好气的瞪着君子兮。
君子兮笑盈盈,“可你现在已经吃了不是吗?”
顾燕月低头看了眼还剩半碗的药膳,手腕一动,腰间的鞭子极快的缠上了君子兮的腰身,君子兮的惊呼声还没出口,顾燕月往后一带,君子兮就感觉自己在瞬间就落在了顾燕月的怀中,然后被一团温热的东西掩盖住了唇舌,倾占了自己呼吸。
虽不是风月老手,君子兮也不是不知情爱的人儿,当即便闭上了眼睛,与之极尽缠绵。
耳鬓厮磨了片刻后,顾燕月才慢慢放开了君子兮,两人额头相抵,呼吸声稍重。
君子兮的面色微红,身子几乎是瘫软在顾燕月怀中。
顾燕月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尖,“你说,你还逗不逗为夫了?”
“这是夫妻间的闺房之乐啊,哪里能称得上逗弄。”君子兮眼波流转,笑的促狭。
顾燕月又凑上去,不轻不重的在君子兮的嘴角边咬了一口,“乖,把剩下的药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