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厨子做了运营总监。
这件事在食物恋内部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很多人觉得这简直荒唐,并不认可我的资历。也有人觉得我是个合适的主厨,就应该在厨房待着,调到管理层本来就是一种资源浪费。
对此我充耳不闻。
我并不想当劳什子总监。
我很清楚我是个主厨。
现在的我,只是一张牌,一枚棋子。
尽管我设计了一个局,一个圈套,但身入局中,我自己也无法掌控。
“恭喜你高升,不过你大概自己也不怎么开心,礼物就免了。”
方美贵在办公室送我。
当天我就要收拾东西去总部,接下郑远枫空出来的办公室。
正如方美贵所说,我并不怎么开心。
我喜欢待在厨房,喜欢食材的纷杂,喜欢菜系的变化,喜欢调料与油烟的气味,这才是我熟悉的战场。厨师帽与围裙,才是我的甲胄,让我有安全感。
如今,换上了西装革履。
要奔赴新的战场。
孤立无援。
拿着不熟悉的武器。
“暂时的而已。你也知道。”
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我所起的作用大概就是把局面搞得更混乱的搅屎棍,也是吸引火力的炮灰。
我知道。
我也心甘情愿。
反正我的理想,从来不是什么总监和经理,我想当最好的厨师。
“等这件事结束,如果没什么意外,我就回来,继续搞新菜品。”
我对方美贵这么说着。
方美贵却摇头:“有些路,一旦走上去,就回不了头了。”
“如果你赌赢了,袁老头难道还能让你吃亏?我就算想要你回来,这位置也留不住你。”
“如果你赌输了,你以为你还能退回来?”
她带着戏谑的笑容,我却能看得出来她目光中的担忧。
这个女人老是像个油腻老男人一样玩世不恭,但她其实真是个朋友。
“谢谢你。”
“要是赌输了,我被扫地出门,方经理可要收留我。”
我半开玩笑。
“你要是输了,我估计得和你一起滚蛋,到时候我们去摆地摊开大排档得了。”
方美贵满不在乎。
“好啊,你管账,我掌勺,就算是大排档,应该也能做的起来。”
我不想泄气。
方美贵哈哈大笑,在我背上重重拍了几下,“滚你的蛋吧!老娘就算是饿死,从这儿跳下去,也绝不会丢人现眼地去开什么大排档。我不要面子的啊?”
她也算是餐饮圈的名人,就算食物恋留不住,总有别的店可以去。
所谓大排档,不过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这至少缓解了出征的凝重气氛。
我出门,坐公司车前往总部。
——萧秘书给我配了车,但没给我涨薪资。
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个运营部总监的职位不过只是过度,我也没想为这个与他争。
我本来的目标也不是这个。
到集团总部,负责接待我的还是当初面试我的郝小姐——当然她的态度比之前恭敬了许多,我现在职位要比她高好几级,不知道她内心作何感想,总之脸上是笑容满面。
“张总监,想不到没几个月您就升职那么快。公司安排我带您熟悉一下总部情况,还要见一下运营部的同事,我先带您去您办公室休息一下好不好?”
“好,麻烦你了。”
这都是例行惯例。
对于公司总部的情况,我比刚入职的新人稍微要了解一点,但其实也不熟悉,确实得靠人事部来介绍破冰。
至少,我得见一下分管副总以及总经理范攀峰,以后我就得向他们汇报工作了。
想着没了方美贵这么个上司,竟然还有几分惆怅。
我跟着郝小姐上了四楼,这是运营部所在的楼层,因为运营部其实负责整个集团的品牌、市场和推广工作,所以是个相当庞大的团队,占据了大片的办公区域。
我的办公室——也就是以前郑远枫的办公室在最内侧,有着宽广的曲面落地窗,面对着一片广阔的湖景,湖面上有白色的水鸟飞过。
不过办公室里竟然还有人。
郑远枫坐在老板椅上,冷冷地看着我。
我也回瞪着他。
我们曾经明里暗里交锋过许多次,但这样一对一的平视,似乎还是第一次。
作为被免职的前运营总监,他最好应该夹着尾巴灰溜溜地离开,这么高调地在办公室等着交接,让习惯了人事工作的郝小姐都有点措手不及。
她堆着笑脸上前:“郑总监,我们……”
“没你的事。”
郑远枫蛮横地挥了挥手。
“我有事想要和张总监单独谈谈,你先到外面回避一下。”
他大概一贯这么跋扈,郝小姐不知所措,迟疑地望向我。
要是以前,郑远枫还有女婿光环的时候,郝小姐估计怎么也得给他这个面子。但他与袁樱离婚的消息悄悄传开,他又被免去了运营总监,说不定要被扫地出门,下面人当然也会看眼色。
我点了点头:“郝小姐,也许张总监有什么话要说,那你等我们一下。”
郝小姐会意:“那我去给你们倒两杯咖啡,你们慢慢聊。”
毕竟是在人事部待了这么久的老员工,察言观色第一流,她找了个借口就退出办公室,还细心地帮我们把门带上。
郑远枫看她离开,才露出一抹冷笑,站了起来,指着旁边的椅子。
“张之哲,你是不是脑子冲昏头了,敢来趟这浑水?你以为这张椅子这么好坐?”
“你以为董事长是真心要用你?他无非是拿你当炮灰而已,你坐上来,恐怕屁股还没热,就要被扫地出门!”
我被破格提拔,担任公司运营总监这个任命,出自萧秘书的手笔。
当然谁都知道,这么大的事,萧森强也不敢独断专行,这当然是奉了袁文博的命令。
郑远枫不敢直呼袁文博的名字,还是尊称为董事长。
我根本不搭理他,施施然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舒服地把背靠在上面。
——与当厨师相比,坐办公室,当然要轻松许多,至少腰背和脊椎不用承受那么大的压力。
“你管我怎么坐这张椅子?”
我嘲笑地看着郑远枫:“至少现在是我坐着,你站着。”
“只能发出败犬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