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远枫这个人,是抓住一切机会向上爬的男人。”
“和你不一样。”
方美贵用一种评估的眼光看着我:“你也有野心,但你没有真正吃过苦,没有在底层待过,不会知道穷人的滋味到底是怎样?郑远枫就不同。”
“郑远枫小时候很穷?”
我吃惊,这真没看出来。
他看上去就像那种从小培养的精英,永远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乱。
“非常穷。”
方美贵笑了:“你尝味的本事已经很厉害了,什么菜你都能尝得出本味,就像鸭肉的市井气,你哪怕是闭着眼睛,用舌头一舔就知道。但人身上的烟火气,你就看不出来,还得好好练练。”
厨师是我的本职,看人……实属业余。
“我真是没想到。”
“所以说你眼光不行。”
方美贵叹气:“你以后想要成功,最重要的就是千万要会看人,不能被人的外表所蒙蔽。”
这应该是大实话。
想要做大事,最重要就是会看人。
我还需要历练。
“比方说,你觉得我小时候什么家庭?”
方美贵耸肩,张开双臂,让我观察她。
她骨架不大,个字却也不矮,属于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尽管年纪要比我大,但体型仍然保持得非常好,胸部小而坚实,腰部纤细,臀部挺翘,一看就知道有经常去健身房的好习惯。
她穿衣服的品味也不错,白色条纹的外套配黑色打底衫,脖子上挂着一条细细的锁骨链,颀长的手指中夹着一支香烟。不用化妆,站出去就活脱脱一个现代文艺范女强人的样子。
“我猜你家应该属于中产,父母有一方从事艺术行业,或者是老师。反正肯定不穷。”
我其实纯属瞎猜。
方美贵笑得差点连鼻涕都喷出来,她掐灭香烟,对着我摇手指。
“你错得太离谱。”
“如果要比穷,大概我家与郑远枫家最接近,这可能也是为什么我们俩水火不容争得最凶的原因。因为我们都知道,我们输不起。”
“我从小是单亲家庭,我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她坐一份服务员的工作,一个月大概只有两三千的收入,要负担我们娘儿俩的房租、生活费、学费,根本不够。”
“从小我就知道我妈一直在欠债,也一直靠着一些男人才能挺过来。我上了高中以后,就开始在外面打工补贴家用,上了大学更是没问我妈要过一分钱。”
“我上大学前没用过手机,没有电脑,没买过超过一百块钱的衣服,没有出门旅行过。”
她抖了抖袖子,再次张开双手,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你看得出来吗?”
我木然摇头。
如果不是方美贵说,我绝对想不到她的童年是这样。
“但有人能看出来。”
她笑了笑,浑身松弛地瘫坐回扶手椅上,“比方说袁樱。”
“她?”
我很诧异。
袁樱的样子,根本就像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她怎么可能比我的眼光更好。
“看别的东西,也许她不如你,但看一个人穷不穷,她比你精通得多。这可能就是天生的本领,她一直浸泡在富贵里,凡是与富贵格格不入的东西,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比如我的手。”
方美贵举起手,白皙、修长,对于女人来说,骨节显得有点大,掌纹也过于明显而粗糙,在指肚和手掌位置,有不明显的老茧痕迹。
“我有钱以后,有一阵每天都去保养,想把我的手变得与那些贵夫人一样。”
“但我发现,有些东西就像烙印一样无法抹去,后来我就不再做这些徒劳无功的事了。”
我看不出来差别,袁樱可能只是扫一眼,就心里有数。
就像是品尝菜品一样,我能明显感觉到的烟火气,她却只好奇这是什么特别的味道。
“所以郑远枫也是……”
我承认自己眼光差。
言归正传。
方美贵点头:“他和我一样穷,不过我们是两种方式。我家是城市贫民,虽然有城镇户口,但是无立锥之地,手停口停。我爸离婚跑去南方不知踪影之后,我妈必须要靠工资养活我,她十几年没有生过病,因为她不敢生病,她生命的每一天,都已经被预支了。即使全力以赴,也不过勉勉强强能够糊口,如果不工作,可能就会饿死。”
“郑远枫不一样,他家是山区的,听说有好几个山头,靠山吃山,活着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只要肯下死力气,每年总能种出口粮,在农忙时节过去之后,还能享受点悠闲思考人生的时光。但想要用粮食来换钱消费,那就太难了。”
“他们那种地方,一个农民辛辛苦苦种一年的地,最后结余可能只有一两千,他们永远负担不起更好的生活,永远被束缚在土地上。”
“他爸妈身体不好,不能出去打工,他可能直到上大学之前,都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
听到这里,我对郑远枫都有点佩服了。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他考上了大学,找到了工作,迎娶白富美,走上了人生巅峰。
这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
但想要做到,简直可以用奇迹来形容。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就像我说的。”
方美贵又点了一支烟,翘起二郎腿,大概有感同身受的感慨:“想要完成人生的逆袭,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袁樱这样的贵人当然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等着他,实际上从他的那个世界,到袁樱的世界,不知道还隔了多少层。他不是一步登天,而是一步一步,踩着别人的人头往上爬。”
“他这样的男人,只追求目的,从不向后回头看。”
“在不知道多少次失败和成功之后,他终于有了接近袁樱的机会,并且被他一举拿下。”
“看起来轻松,其实,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我听方美贵的口气,与其是在说郑远枫,不如说是在自己内心剖白。
她说了与郑远枫的起点一样,那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她的贵人是谁?她脚下是否又有几个别人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