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媛的嘴真快。
我早料到在高尔夫球场被赵令媛撞到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过去,崔洁知道了肯定会生气。毕竟我答应了她今天应该在店里照顾女儿,现在却出现在东郊新区。
是人都会怀疑。
何况崔洁自己应该也心虚,毕竟与郑远枫的交往她一直对我守口如瓶,哪怕她真的没做什么,也会发脾气来掩饰。
我试图解释:“你误会了,我真的是过来谈业务……”
“别骗人了。”崔洁戳破我的谎言:“你一说谎,就开始结结巴巴,连赵令媛都看出来不对。”
这确实是我的弱点。
结婚七年,崔洁不可能不了解我。
我沉默了,这种场面实在让人憋屈。
“你要是不信任我,那我们就别过了。”
崔洁挂了电话,我听着听筒里传来的急促嘟嘟声,愣了许久。
作为夫妻不可能不吵架,碗和筷子都难免磕磕碰碰,就算我们最恩爱那会儿,也会有一些小摩擦。今年以来,我们争执的次数变多了,但迄今为止,我们还从来没说过“分开”、“离婚”、“别过了”这些词儿。
就因为今天我看到了她和男人一起打球,她竟然下了这样的决心吗?
可能只是气话,但我还是觉得深沉的悲哀与恐惧。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车回店里的,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大锅前搅拌着金黄色的南瓜粥。闷闷的香气从锅里飘出来,淹没了口鼻的感官,让人昏昏欲睡。
南瓜粥可能是最温暖的食物。
无论是色彩、香味还是口感,都能让人消除孤独。
它的作法非常简单,哪怕是没下过厨的人,只要肯花点时间也能做出像样的答卷。
但要做得好吃,让人的舌尖味蕾留下深刻的记忆,那又有点小秘诀。
老南瓜才有回味和闷甜,也少了那一股涩意。但南瓜一老,肉质就会纤维化,在搅拌压制成南瓜泥的时候必须注意这一点,要挑筋,并把细小的纤维全部打碎。有条件的话甚至可以用筛子滤一遍,这样最后的粥会柔顺丝滑,在口腔中跳芭蕾。然后就是要舍得放糖——差不多主材与冰糖的比例得控制在10:1左右,这样口感不会腻也不会寡淡。就糖分而言,实在是减肥的大敌。
因为水不能加多,所以煮粥的时候要不断搅拌,以免糊锅。
最后加入适量的糯米粉调出自己喜欢的浓稠度,南瓜粥就大功告成。
女儿乖巧地站在我身边,眯着眼睛吸溜鼻子,沉浸在南瓜的清香里面。
“爸爸的南瓜粥煮的真漂亮!”
她稚拙地拍马屁,显然是对成品垂涎三尺。
许多人煮出来的南瓜粥呈现暗黄色,让人的食欲降低,这如果不是选料的原因,那就是煮的时间过久,并且盖紧了锅盖,导致氧化变色,失去了光泽。
我始终觉得食物的色泽也是重要的因素,所以特别注意火候的控制,南瓜粥一定要金黄如同秋天,才会让食客的第一印象就感到安慰。
就算是我这时候心乱如麻,和女儿一起喝一碗南瓜粥,心里和胃里也会有那么一瞬间的饱足与平和。
她三口两口就把南瓜粥喝光了,还不肯罢休,伸出小舌头,像只小花猫一样将白瓷碗舔得干干净净,鼻子上和脸上都沾上了南瓜泥,还一个劲儿傻呵呵的乐着。
看着可爱的女儿,我内心得到了治愈,用热毛巾帮她擦干净脸,总算像是活了过来。
今晚回家,一场暴风骤雨在所难免。
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从某种角度来说,我反而像是放下了一块石头。
有些话平时说不出口,吵架的时候反而能坦白的说出来。
至少,我不用再像个闷葫芦一样什么都憋在心里。
她可以直接我不信任她,跟踪她,这是我的错,我承认。但我也可以问问她,与那个郑远枫到底是什么关系?
或许从她嘴里亲口说出来的答案,才能化解我心里的那根刺。
平时我特别厌烦吵架,宁愿息事宁人,但今天,我竟然有那么一点儿期待。
人到中年,再也不能像年轻时候那么口无遮拦直言不讳。
每一次吵架,在愤怒的情绪上来的时候,可能是为数不多的坦白内心的机会。
石兰把包装好的南瓜粥与绿豆汤放在一处,金黄色与澄澈的绿色映照,就像是秋天和夏天站在一起。过来的客人被颜色和香味吸引,很容易就一起买一杯绿豆汤和一杯黄瓜粥,同时品尝温暖与清爽。
早就说这小姑娘营销上有想法,留在我这个小店实在是屈才。
不像我,这两天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做生意上。
我一直盯着挂在墙上的钟,揣测着崔洁什么时候会回家,我又该如何面对,对她怎么开口与解释。怎么向她表达我内心的委屈与担忧,又怎么向她道歉,博取她的原谅?
可能我实在不擅长这些,所以足足想了一个下午带晚上。
崔洁没再给我打电话,也没有留言说什么时候回家。
差不多快九点,光顾的客人数量开始减少,我松了一口气,看见女儿也开始睡眼惺忪,知道差不多到了她该睡觉的时候。我也心急想要回家见崔洁,就拜托石兰关门,抱着女儿先走。
到楼下的时候,我抬头看见家里客厅的灯亮着,心里有种淡淡的欢喜。家里有灯,说明有人,家里有人,就不会冷清,人生就有希望。
不管怎么样,崔洁回来了。
我可以和她好好解释,也把心里话对她讲。
我们并没有本质的矛盾,只要把话都挑明了,只要她能够小心谨慎,我们的婚姻还能够有光明的未来。
至少我是抱着这样的憧憬。
可惜进门的时候,我看见的并不是崔洁,而是冷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的丈母娘。
“好你的张之哲,翅膀硬了是不是?你又欺负我们家崔洁,我可不会让你好过!”
她也不顾快睡着的外孙女儿,唾沫横飞地向我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