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镇国公却是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不轻不重的咳嗽了几声。
“侯爷,夫人,既然二位家中有事,那老夫就先行告辞了。”镇国公一边说着,却一边不动声色的看了一旁的花初晓一眼。
这个女孩子,不简单啊!
竟然在不动声色之间,就让自己看了一出侯府的大戏!
只是,她这样做,又图的是什么呢?
难道,只是为了让自己看到她的厉害,就让李夫人在自己的面前出这样大的一个丑?
难道,她就不怕时候李夫人再变本加厉的找她的麻烦?又或者,她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猛然之间,镇国公就想起了家中的那一袋上好的食盐来。
定北侯见镇国公在此时提出告辞,也是暗暗的大松了一口气。
毕竟,今日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让对方看了这样的大笑话,他正愁不知道该如何善后呢。可此刻,镇国公主动提出告辞,那就是再好不好的事情了。
“国公爷,请。”定北侯放开了妻子,想要亲自送镇国公离开。
却不想,镇国公却笑着摆了摆手。
“侯爷,”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眯眯的说道,“既然贵府现在有家务事要处理,就不劳烦侯爷相送了。”
说道这里,他看了一旁的李夫人和花初晓一眼,却又突然说道,“贵府的大小姐倒是个孝顺实诚的孩子,甚得老夫的眼缘,不如,就让大小姐送老夫出府吧。”
让花初晓送镇国公出府?
定北侯夫妻同时一怔。
镇国公这是什么意思?他一个外男,怎好让花初晓一个闺阁小姐相送?
不过,想想镇国公的年纪,还有对方的身份……
定北侯还是咽下了嘴边将要拒绝的话。
花初晓暗暗一笑。
这位国公爷果然也是个妙人,如此甚好。
于是,不待李氏开口反对,她便上前一步,盈盈一礼。
“承蒙国公爷抬爱,民女愧不敢当。国公爷,请。”花初晓浅浅一礼。
镇国公看着她,亦是高深莫测的一笑。
“花小姐,请。”
镇国公抬脚向前,花初晓紧跟其后。
李夫人眼看着那一老一少走出了书房,不由暗暗大恨了起来。
这个死丫头,你给我等着!
书房外,林管事看着陪同镇国公出来的是自家的大小姐,也是暗暗的吃了一惊。
这位大小姐是如何进入侯爷的书房的?他一直守在这个院子里,却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林管事不由多看了花初晓一眼。
花初晓一直跟在镇国公的身后,似乎没有看到林管事的异常一般。倒是周嬷嬷趁着无人注意之时,回头笑眯眯的看了林管事一眼。
这一眼却看得林管事后背一凉,赶紧低下了头。
不知为何,他对大小姐身旁的这个老婆子,似乎从心底里就感到害怕。
林管事再也不敢多事,顾不得擦去额头上突然渗出来的那一层冷汗,赶紧退到了一旁。
周嬷嬷看着他,缓缓一笑。
看来,在这座侯府里,还是有些聪明人的。如此也好,若是能收服这位外院书房的大管事,那将来小姐行事,就要方便许多了。
周嬷嬷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恭恭敬敬的跟在了自家小姐的身后。
花初晓安安静静的跟在镇国公的身后,如同所有的大家闺秀一般,一言不发,贞静贤淑。
就这样一直出了书房所在的院子,眼看就要走到中庭之外了,镇国公终于忍不住了,不轻不重的咳嗽了几声。
花初晓站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表面是不动声色,暗地里却缓缓一笑。
人人都说镇国公是只性急的老狐狸,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镇国公不得不急啊。
在他们云国,于男女大防一事上,虽然并不如楚国那样严格,然而,花初晓到底是侯府的大小姐,平日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虽然贵为镇国公,可到底也是一个外男,若是错过了今日这样的好机会,想要再探一探这位侯府大小姐的底,那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然而,盐之一道,事关重大,他委实是等不起了。
毕竟,虽然前不久在和楚国的盐矿争夺一战中,他们云国虽然是胜了,然而,取得这场胜利的人,却是康亲王府的人。
镇国公身为云国皇亲,对于皇帝和康亲王府之间的纠葛,最是清楚不过了。
如今,陌家的燕北军胜了,边境的盐矿就等于是掌握在了陌家的手中。
如此一来,此事对于朝廷来说,是福是祸,恐怕就要两说了。
所以,在他看到了花初晓送去的上好食盐之后,就迫不及待的亲自来了。
“花小姐,”镇国公特意放慢了脚步,看似无意一般的随口问道,“听说小姐前几日刚刚从宁云城回来?”
花初晓笑了。
这个老狐狸果然忍不住了吗?
“国公爷说的是。”她微微低头,淡淡的说道,“年前,父亲就一直念叨着要回乡给祖母尽孝,奈何朝中事物繁忙,父亲又公务缠身,一直不得空回乡。而晓晓身为家中长女,自当为父亲大人分忧;故而,年初的时候,晓晓便回了一趟宁云城替父亲大人给祖母尽孝。幸好,祖母她老人家身体一向安康,如此,父亲大人也可放心为国效力了。”
镇国公听到这里,不由笑了。
这位花小姐好生会说话。世人皆知,她去宁云城是为了和宁家的那桩婚约,然而这话到了她的嘴里,却变成了她替定北侯回乡尽孝了。
然而,如今世人皆知她孝顺祖母,如此一来,这话旁人却是挑不出半点的不是来了。便是连定北侯本人也无法否认了。否则,又是一顶大不孝的大帽子要扣在他的头上了。
镇国公停下了脚步,捋了捋胡须,似有深意的看了身旁的少女一眼。
“花小姐孝心可嘉,定北侯有女如此,真是羡煞旁人啊!”镇国公看似客气的寒暄着。
“国公爷谬赞了。为人子女者,替父分忧,乃是本分。”花初晓淡淡的施了一礼,不痒不痛的回了一句。
镇国公捋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
这个女孩子,好生沉得住气!看来,这话头,只能由自己来挑起了。
镇国公笑了笑。
“花小姐,”镇国公彻底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了侯府的大花园,状似好奇的问道,“小姐此次回宁云城,想来是收获颇丰吧?”
花初晓顺着他的目光,亦是看向了回廊外的花园之中。
时值初夏,侯府的大花园中,自然是姹紫嫣红一片,景色甚好。
“收获颇丰倒是说不上,只不过……”说道这里,花初晓故意顿了顿,见镇国公微微竖了下耳朵,这才看似感叹的说道,“只不过,老家宁云城虽然远离京城的繁华,却掩映在层峦叠翠之中,倒是一处令人向往的好地方啊。”
这一番话听在镇国公的耳中,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意味了。
宁云城远离京城的繁华,却又令人向往?
这位花小姐是在暗示最近朝廷的各个势力,已经把手脚伸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宁云城了吗?
只是,这掩映在层峦叠翠之中,又是作何解释?
今日,在见识了侯府书房内的那一出好戏之外,镇国公可是再也不敢小瞧身旁的这个女孩子了。
这个女孩子今日的话虽然不多,可句句都踩到了点上,显然是一个聪慧至极的女子。
这样的女孩子先是命人拐着弯的给自己送去了一搓上好的食盐,故意引自己上门;今日又利用自己的上门,给了李氏好一顿排头吃。如此看来,今日之事,一切都在这个女孩子的算计之中。
那么,这个女孩子显然是不会对自己说上半句废话的。
可那这句掩映在层峦叠翠之中,又是在暗指什么呢?
镇国公不由微微沉吟了一下。
花初晓倒是笑了笑。
“国公爷,咱们京城的天气倒是甚好,时常阳光明媚。不过,宁云城那边却是大不一样了。”她回头看了镇国公一眼,似乎带着小女儿家的埋怨一般,微微发愁道,“宁云城那边,却时常阴雨朦胧,加之又深处群山环绕之中。我离开时曾远远看了一眼,却发现那整座宁云城似乎是一直处于浓雾一般之中,让人有些恍惚啊。”
“哦,是吗?”镇国公听到这里,眼底精光一闪,却是不置可否的一笑。
“是啊。”花初晓笑着点了点头,看似俏皮却实则认真的说道,“这迷雾之中的宁云城,真是让人越发的看不懂了。”
这一语双关的话,让镇国公的心微微一紧。
难道,这个女孩子已经看出了皇帝在宁云城的布局了吗?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
“花小姐,”他笑眯眯的试探道,“看来你在宁云城果然是体悟良多啊。”
花初晓笑了笑。
“国公爷说的是,”她突然说道,“旁的不敢多说,不过宁家的富贵的确是让小女子眼界大开啊。”
宁家?
镇国公了然一笑。
“宁家在宁云城立足已有千年之久,而宁云城历来又是沟通中原地区和北方各族商贸往来之间的重镇,宁家又手握了宁云城近乎一半的商铺,其富裕的程度,自然可见一斑。”他说道,“只不过,宁家历来低调,知道的人不多而已。”
镇国公特意点出宁家在宁云城的地位,却是回头似有若无的看了身旁的少女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