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初晓笑了。
这只老狐狸,果然在这里等着自己。
看来,朝廷里关于立储一事的风波,因为康亲王府小王爷陌云樘的大胜回京,恐怕比自己之前所猜想的,还要紧张一些了。
否则,镇国公这只老狐狸不会如此沉不住气。
不过,想来也是,若是失去了盐税,明年国库里的银子,恐怕就要少了一大半了吧?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没有了银子,龙椅上的那位天子,照样也玩不转这个朝廷了。
“国公爷说的是,”花初晓笑了笑,接着说道,“此次回乡,晚辈也听说了不少关于宁家的趣闻,其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当属当年宁大夫人嫁入宁云城时的盛况了。”
“据说,当年宁大夫人嫁入宁云城时,那何止十里的红妆,无数的珍宝,可谓是金玉满堂,珠光宝气,晃花了众人的眼啊。”花初晓回头看了过来,“国公爷,您说,是吗?”
宁大夫人?
镇国公笑了。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位宁大夫人的娘家,不正是他们云国的第一大盐商之家,杨家吗?
这位花小姐在此时提起宁大夫人,莫非是在暗示自己什么?
联想到自己送到镇国公府的那一撮上好的食盐,镇国公看向身旁这个少女的目光,变得越发的意味深长了起来。
这个女孩子既然已经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自己何不再进一步呢?
镇国公笑了笑。
“花小姐,你恐怕是有所不知啊,这位宁大夫人的娘家,乃是咱们云国最有名的盐商之家,杨家啊。”他看着对面的少女,似有深意的感叹了一句,“杨家,那可是真正的富可敌国之家啊。”
富可敌国?
花初晓笑了。
一个商人,再富可敌国,又岂能真的敌国?在庞大的国家机器面前,再富可敌国的商人,最后的结局,都只有一个……
“国公爷说的是。”花初晓颔首笑道。
这一笑,看镇国公的眼里,却突然多了一抹高深莫测的味道。
这个女孩子......
镇国公笑得越发和蔼了。
此刻,有偶尔路过侯府大花园的仆人们突然发现,似乎自家的大小姐和这位镇国公竟似十分的投缘,正侃侃而谈的说起了一些宁云城的趣闻来。
这倒是有些稀奇了。据他们所知,这似乎是自家大小姐第一次和镇国公见面吧?
难道,大小姐真的投了镇国公的眼缘?
那,今后侯府后院的风声,是不是就要变了?如今,夫人的名声已经毁了,二小姐的婚事又迟迟没有着落,可若是大小姐得势的话……
侯府的下人们,怀着不同的心思,远远的观望着花园之中的这一老一少。
“……宁云城的繁华,可见一斑了。不过,我还听说,这些年来,杨家似乎年年都往宁家送去了不少的东西,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珠环玉翠,可谓是应有尽有了。故而,晚辈听了这些传闻,也是深有所悟了。”花初晓话锋一转,突然说道。
深有所悟?
镇国公抬眼看了对面的少女一眼。
“不知小姐所悟为何啊?”他笑眯眯的问道,看似只是一个老人家的好奇而已。
“国公爷,”花初晓突然叹了一口气,目光似有若无的扫过了此刻隐藏在花园四周的那些仆人,低声叹道,“宁大夫人的事情,让晚辈不得不感叹一句,这投胎果然是个技术活啊。”
投胎是个技术活?
镇国公微微一怔。
这话倒是说得新鲜。不过细细听来,却是有些道理。
一怔之后,镇国公哈哈大笑了起来。
“晓晓啊,你这个说法,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啊。”他看着花初晓,耐人寻味的笑了笑。
花初晓也笑了,意味深长的笑了。
从花小姐,到小姐,到晓晓,这位国公爷,果然也是一个妙人。
“国公爷见笑了,不过是晚辈偶有所悟罢了。”花初晓低头抿嘴一笑,脸上却故意漏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失落来。
镇国公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他早就隐隐的听说过这位大小姐在定北侯府的日子不好过了。----毕竟,以李氏那样的出身和性子,恐怕是很难善待一个庶出的长女吧。
难怪啊,在听闻了宁大夫人的事情后,这位侯府庶出的大小姐,会生出了这样的感悟来!
投胎是个技术活?
她是在向自己暗示,她这个侯府的大小姐没有投好胎,故而在定北侯府的日子,很难过吗?
所以,那些食盐就是她傍身的筹码吗?
如今,他想要将这些筹码换回去,那是不是就要付出足够的诚意和让对方满意的代价呢?
镇国公明白了。
这是一种变相的请求,也是一种强势的交换。
这个女孩子,果然很不简单啊。
看似一番闲聊下来,竟然在不露声色之间,就给了自己足够多的信息……
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方式。
好个聪明的女孩子啊!
镇国公突然打消了之前的念头。----毕竟,有些事情,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做主的。
“晓晓啊,说起来,你我两家也不是外人了。”镇国公笑得越发的和蔼了起来。他捋了捋胡须,笑眯眯的说道,“若是老夫没有记错的话,我那儿媳妇正是你二伯母嫡亲的族妹,若是这样论起来,你也算是我的侄孙女儿了,就不必和老夫见外了。”
“国公爷说的是,只是晚辈出身低微,怕是高攀不上啊。”花初晓笑了笑。
“怎么会呢?大家都是亲戚,何来的高攀不上啊?”镇国公却是故意板起了脸来,故作不满道,“这样吧,我那儿媳妇呢,膝下也没个女儿,我们国公府呢,这小一辈里也没个女儿,显得怪冷清的。为此啊,我家那个老婆子还时常念叨着呢。你这个做侄女的,可要时常上门陪陪你伯母啊,也好让我们国公府也热闹热闹啊。”
花初晓听到这里,微微松开了手中的帕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既如此,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她含笑说道,“国公爷,请。”
这只老狐狸既然肯这样表态,那就是还有得谈了?
这样也好,去国公府谈,总比在这里谈,要好得多。
毕竟,李氏这么多年来,早已经把这座定北侯府经营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了。
在这里,到处都可能有李氏的眼线,这人多眼杂的,的确是不方便谈正事。
再说了,盐之一物,是她目前唯一可以立身的本钱,自然也是要慎重一些的好。
如此,过几日再去镇国公府谈,正好也可以容她再仔细的筹谋一番了。
镇国公见眼前的女孩子答应了下来,亦是哈哈一笑。
这个女孩子果然不简单啊。如此正好,这个女孩子越厉害,则越是表明那些食盐的来路有把握。
看来,他回去之后,需要尽快进宫,和陛下商议一番了。
毕竟,若是能有其他的途径弄到食盐,那么,朝廷不管是对楚国,还是对待燕北军,恐怕就要另做打算了。
镇国公笑眯眯的看了身旁的少女一眼。
今日,能见到这么一个有意思的女孩子,他果然是不虚此行了。
花初晓笑吟吟的送走了镇国公之后,穿过了府中的中庭大花园,却并未返回自己的院子,反而再次拐向了书房的方向。
秋夏有些担心,抬头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
“小姐……”她拉住了花初晓的袖子,怯怯的说道,“如今镇国公已经离开了,李夫人还在侯爷的书房里,您若是此时再去,奴婢担心……”
“担心什么?”花初晓倒是不甚在意的一笑,回头看了秋夏一眼,笑嘻嘻的说道,“秋夏,你是在担心,我那位好嫡母会趁着我送镇国公离开之际,在父亲的面前,说我的坏话?”
秋夏一脸担心的点了点头。
在这个时候小姐若还要去书房的话,恐怕李夫人会怂恿着侯爷教训小姐了。
花初晓笑得愈发的云淡风轻了起来。
“无妨。”她摆了摆手,径直转身走向了书房的方向。
“秋夏,你要记得,自从我回到京城的那一天起,就不会再有任何人,可以随意的欺负我们了。”她轻轻的说道,脚步也越发的轻快随意了起来。
她来这里,是一心抱着做米虫的想法来的,可不是来做受气包的。
书房外,林管事看着去而复返的大小姐,皱了皱眉头刚要开口,却又飞快的低下了头。
身后,周嬷嬷冲着他满意的一笑。
花初晓径直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父亲,国公爷已经离开了。”她一脸平静的说道,而后抬头看向了李夫人的方向,缓缓一笑。
李夫人此刻正红着双眼,坐在一旁小声的抽泣着,抬头一看花初晓回来,豁的站了起来。
“侯爷,您看看,晓晓这孩子真是不懂事,这进门之后,竟然连行礼问安都忘记了!这也是妾身的不是,是妾身这个做嫡母的,没有教导好晓晓……”李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冷冷的看了花初晓一眼。
定北侯的脸色果然难看了起来。
这个女儿,怎么越发的没有规矩了?
花初晓笑了,却径直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如今,没有了外人在,她何必还要做戏一般的给李氏请安?
凭她,也配!
看到花初晓如若无人的坐了下来,定北侯和李夫人的脸色,瞬间一变。
“侯爷,晓晓虽然不懂规矩,可您千万不要责怪晓晓,都是妾身不好,是妾身一向惯着她……”
在李夫人哭天抹泪的煽风点火之中,定北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高高的扬起了手。
花初晓淡淡一笑,嘴角扬起了一抹讥讽来。
“父亲,”在定北侯的手打下来之前,她突然抬头道,“难道您就不想知道方才镇国公和女儿说了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