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裳露出了几分骄傲的小女儿态,但没能持续多久,关泠湮脆生生地又开口了。
“可是,你家和将军为什么骂自己是狗爹呢?”
噗嗤……
屋里的人全笑了起来。
和玮那段经典的训话已经传遍了朝堂,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料。
“呵,有了相公撑腰,这胆子确实大了。我先走了,忙着呢。”罗裳瞪了关泠湮一眼,抱着厚厚一叠帐本走了。
关泠湮红着脸,埋头继续算帐。纤白的手指在算盘上快速扒动,噼哩啪啦地让人眼花缭乱。
“泠湮,天晋给你送了好些信,你都不看一眼吗。”云长安小声问道。
“不看。”关泠湮摇头,“我甚至想把名字改了,叫周氏也好,周家娘子也好……你们以后就这样叫我好了。”
“呃……”云长安没想过关泠湮对关氏一族的恨意有这么深。
也难怪,当关泠湮落难之时,曾苦苦盼望家人来接她回家,但送回去的信却石沉大海,没有一个人向她伸出手。有家人等于没家人,换成云长安,她早就抄着两把菜刀杀回去了。八壹中文網
“那周家小娘子如今过得可快活?要不要本后赐你一个新名字?”云长安笑着问道。
“你赐呀!”关泠湮郑重其事地点头。
“周家小心肝,周心肝如何?”云长安笑得无比快活。
“那我以后就叫周心肝。”关泠湮严肃地说道。
云长安不笑了,她发现关泠湮是认真的!
“我娘对我可好了,那么大年纪还给我煮早膳,换着花样给我做着吃。给我洗衣裳,给我做衣裳……娘的眼睛已经花了,还每天拿着针线箩……长安,我长到这年纪,头一回能过这样的日子呢。有娘真心疼我,不嫌弃我不能生养,不嫌弃我嫁过人。她是真疼我的。”关泠湮双颊泛红,小声说道:“这是我的福份,所以以后我就姓周。我娘还说,可以去慈念堂里收养义子……可惜了我这肚皮不争气,不然也能给周玮生个一儿半女,延续香火。”
云长安拍她的胳膊,轻声说道:“收养的也好,只要姓周,给周家扬名就好。”
“娘也这样说,阿玮也是。”关泠湮握住云长安指尖,轻声说道:“长安,谢谢你当时日把我从京中救出去,才让我有了今天的日子。我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才好。”
“那就在我们这里长长久久地过下去,长长久久地快活着。”云长安笑眯眯地说道。
“哎呀,这么晚了,我不能和你说了,今日慈念堂得给娃娃们量身高,考技艺。可以考过的,就分派到各衙门去作活了。”关泠湮突然跳起来,叫过自己的人就跑。
一个一个的全都风风火火!
云长安一个人慢悠悠地晃出来,身后照例呼啦啦地跟了一大群人。
冬至带着春分在马场那里,最近不少母马怀了小马驹,她去那里照料了。春分一分一秒也不能离开她,据说是用绳子捆着腰,另一头绑在冬至的腰上。
“六公主在慈念堂,七公主帮着打理宫里的事,全有事做。我去哪里呢?”云长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道。
“去皇上那里瞧瞧?”侍卫长犹豫了一下,给她出主意。
“后宫不可干政。”云长安小声说道。
“皇后哪天没在干政?”侍卫长脱口而出。话已说出,后悔就来不及了,只能尴尬地看着云长安傻笑。
“也对,咱也别装,去看看。”云长安指着前方大殿,满面笑容地说道。
侍卫长心中石头落地,凑近云长安轻声问道:“皇后牵的姻缘线都很圆满呢。”
“想本后给你也牵一根姻缘线?”云长安笑着问道。
侍卫长不好意思地挠后脑勺。天天看着这些人在眼前成双成对,这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哪会不羡慕?
云长安不打仗了,成了说媒的了!
“包在我身上。”云长安勾了勾手指,笑着说道:“本后与帝君一定会好好宠爱你们,让你们居有屋,食有肉,回家还有美娇娘。河阳铁骑一路踏血征杀,值得拥有好日子。”
“谢皇后。”侍卫长赶紧抱拳,冲着跟在后面的柳尚宫挤眼睛。
柳尚宫撇嘴唇,骂道:不要脸。
云长安歪了歪脑袋,听他二人小声斗嘴,心里甚是快活。
她觉得自己真是苦尽甘来,拥有了全天下最好的一切。相公,女儿,哥哥,知已……哪一件事不是最好的?哪一个人不是最好的?
慕长情还未下朝,大臣们正在殿上争得面红耳赤,各自有理,各不相让。
“是天晋派使臣来了,想与陛下在骡河商讨打开边境沟通贸易之事。”侍卫长靠近去听了会儿,回到云长安面前,忿忿不平地说道:“关宵瀚真不要脸,前阵子还想打咱们,现在居然厚着脸皮想要来走我们好不容易打通的关外之道。”
慕长情那一百个‘儿子’这几年一直没闲着,不仅靠在外面经商赚回了银子,在这几年征战中解决了大问题。还把穿过大漠去东简国的通商之路打通了!
有了这条道,之前必须走海路一年半载才能抵达的地方,现在三个月就能走到!慕长情的人在沙漠绿洲里圈地建城,来往客商只能在那里休整,补充水和食物。就算你想夺城,你也拿大漠没办法。毕竟只有在大漠里摸爬滚打十数年的人才摸得准大漠的脾气,才不会被流沙给淹没吞噬。
“皇上不会同意他们吧?关宵瀚不是挺横吗?他若敢走那条路,就揍他丫的!”侍卫长忿忿地骂道。
云长安没骂,她的视线停在大殿外一名高大的侍卫身上。若她没闻错这味道,这是天晋皇族从小就沐浴浸泡的药香,可让他们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普通侍卫是不可能带有这种气味的,关泠湮身上虽也有,但是偏花香,不似天晋皇族中的男子身上的气味。
那人若不是王爷所扮,就是关宵瀚自己来了。
胆子挺肥!
云长安不露声色地让侍卫推着她往大殿里走。
当了这皇后,她还是第一次在上朝的时候来大殿!
满朝文武听到她来的动静,立刻转过身来向她行礼,不仅没出现‘后宫不得干政’的声音,反而一边一群人过来拉她的轮椅,非让她现在就表态。
“皇后,这条道可是兄弟们豁出命才走通的!凭什么让他们借道?不借!”
“话不能这样说,经商之道一定要走的人多才能吸引更多的客商去东简国,仅凭咱们一国的吞吐能力,东简是吸引不了太多外域之国的。”
“那就少赚点,凭啥给他们走?你们这些文臣就知道说好听的,你也抄起刀子去大漠里爬几回试一试!信不信把你子孙根都烫熟了!”
“刘将军何出此言?大殿之上,皇上皇后面前出言不逊,成何体统!”
两边的人又吵起来了,一个个面红耳赤,满头大汗,看上去都快打起来了。
云长安从卧在一边的白茸茸脑袋上抱过兔子,放在膝上轻抚,慢吞吞地问道:“帝君,咱们这白茸茸与兔子还真是相亲相爱,它居然顶着这兔子过了两年了。是在等它长得更肥一些再吃它的肉吗?”
“哎呀,皇后娘娘,您别摸兔子了,皇上不吭声,您也不吭声!”和玮冲过来,把兔子丢回白茸茸脑袋上,急得满头大汗。
“嘻嘻,要本皇说呀,不给他们走!”云长安脆声笑道。
“对嘛!”
“就是!皇后英明!”
大殿里一阵兴奋地嚷嚷。
“可皇上是大度有肚量且有远见之人,他一定会让走的。”云长安又说道。
那些主张借路的人也嚷了起来,纷纷呼起了万岁。
“这样吧,咱们玩个游戏,本后与和将军一派不肯借道,你们与皇上一派主张借道。各凭本事,谁赢了就听谁的。”云长安笑着朝慕长情伸手,“帝君,你快下来呀。”
“胡闹。”慕长情虽然嘴里责备,但是还是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缓步走下了高台。
“能动手就别吵吵,既然天晋的朋友想借道,当然是与皇上一边了。胡大人,您可愿意与皇上一起呀?”云长安看向站在大殿正中强撑镇定的使臣,自打进门起,她就故意没朝这人看上一眼。
她知道此人!胡景。
天晋朝中的官员大臣都有画像,每个人叫什么多大年纪喜好什么家里几个老婆她了如指掌。知已知彼,百战百胜。
“愿意,微臣荣幸万分。”胡景赶紧抱拳行礼。
“皇上武功高强,智勇双全,咱们这边能与皇上武功抗衡的人没有,计谋相当的只有本后。”云长安手指尖在椅子扶手上轻敲,笑着说道:“这样吧,咱们每边出三人,各自努力。”
“那,什么游戏?”胡景犹豫着问道。
云长安想了会儿,郑重其事地说道:“互夸!”
“啊?”胡景楞住了,这也能叫游戏。
“夸奖对方的时候,对方可给予干扰,夸奖之词不得有重复,不然算输。”云长安挑了挑细眉,环顾众人,“方才你们吵得这么有劲,都是嘴皮子厉害的人物嘛,好好比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