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爪在大国师脚下断成三截，他拎着云长安飞身纵起，从房梁上的风火窗里灵活地穿过，到了屋顶上。
慕长情正在给云长安建她想要的云中殿，此时工匠们仍然在加紧干活。在他们这们角度能看得清清楚楚，月下碧玉瓦上流淌着月光，仿若银河之水淌到了屋顶上。
云长安多少了解大国师的脾气，也不怕，也不急，顶多他把她丢下去，摔不死。腿已经成了这样，再摔断一回，她也不会知道痛。于是她安静地趴在他的胳膊上，懒洋洋地打了几块哈欠。
大国师被她的哈欠声激怒了，把她往屋顶上一丢，横过一脚，拦住她往下滚落的身子，弯下腰与她四目对视。
“君莫凉你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要来找我撒气。”云长安有些生气，揪着他落下来的头发，迫他把脑袋压得更低，“来，我与你好好说叨说叨，你是哪里活得不耐烦了，要跑来欺负我？”
大国师双瞳里的怒气居然慢慢散开了，他戳了一下她的眉心，小声说道：“云长安，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赶紧说。”云长安怒气冲冲地问道。
“活着好，还是死了好？”大国师问。
“如果有酒有肉有希望，有相公有娃娃有兄弟，当然是活着好。如果这些全没有，也是活着好。毕竟活着就能有希望得到这一些。”云长安心里犯嘀咕，大国师还有想寻死的时候？他是不是脑子试药试坏了？
大国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往她身边一躺，沉默了许久，慢吞吞地说道：“是吗？活着好？”
“你想死啊？只怕没人能杀得了你，你得自杀。自杀也挺没意思的，就是向自己，向世人认输。”云长安坐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这样吧，你废掉自己的武功，我帮帮你。”
此时侍卫们已经把慕长情请来了，他落在屋顶一角，慢慢地朝二人走了过来。
“慕长情，你说，活着好，还是死了好？”大国师动也不动地问道。
“活着。”慕长情盘腿坐下，平静地说道：“怎么，你又杀人了？”
大国师拧拧眉，淡淡地说道：“你还挺了解我。”
慕长情抿抿唇角，杀了人，还能让他无法释怀，这人只怕是他身边的几个徒弟。不知是哪一个。
“瞳风总是不死，拖着其余的徒弟让他们不得安生，我把他毒死了。”大国师眯了眯眼睛，冷酷地说道：“像废物一样活着，有何意义。可惜他们都不懂。”
“你为何杀他？他只要还有一气尚存，就有希望啊！”云长安恼火地挥起拳头，往他胸膛里用力捶了几拳，“莫君凉，你这个人无情无义，满脑子废物废物，你才是废物。废物才不会有人真的喜欢！”
大国师猛地抓住她手腕，长指用力，捏得云长安骨节咔咔地响……
“放开……”慕长情脸色大变，身形疾闪而去，抓住了大国师的手腕，另一手把云长安揽进怀里，怒声斥责，“君莫凉，不要总是拿女人撒气，你可以冲我来！我陪你打一场！”
“在我眼中，可没有女人男人。”大国师冷冷地说道，手腕轻翻，扣住了慕长情的胳膊，“你的武功是废了吗？不堪一击。”
“视你为友，不想对你动手而已。”慕长情厉声呵斥，“但你若再对长安如此粗暴，我必不会手下留情。”
“我好害怕。”大国师与他四目相对片刻，眸子里的戾气居然消散了一些，长指也松开了。
“公主又哭啦！”乳娘抱着小云朵来了，急吼吼地大叫，“皇上，奴才哄不住呀！”
小云朵的哭声真是洪亮，哇哇地，震得众人耳朵生痛。
“你这是给她喂了什么，声音如此之大。天生母老虎吗？”大国师满脸厌恶地捂住了耳朵，转开了脑袋。
侍卫长接过小云朵，攀上屋顶，交到了慕长情的怀里。
慕长情又盘腿坐下，托着小云朵的腰，让她在自己身上乱蹬乱跳。这双小脚丫从他的小腹开始一直往上，直到蹬到了胸膛上，反复几次之后，小云朵不哭了，开始笑，咧着红软软的小嘴巴，挥舞着小巴掌，蹬得更加用劲。突然她一把抓住了大国师的头发，一口咬了下去。
大国师脸色骤变，挥掌就想拍开小东西。就在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时，他又把巴掌放下去了，恨恨地骂道：“果然是只小母老虎，你吃吧，我的头发丝都有毒。”
云长安恼火地拉开小云朵的手指，哄道：“别碰他，他有毒。”
大国师歪了歪脑袋，眸子慢慢眯紧，盯着这一家三口看着。
突然小云朵又往大国师的脑袋边上扑了过去，这一回小嘴巴直接嗫到了他的脸颊，啃了他满脸的口水。
她长牙了！
两颗，湿漉漉地咬在他的脸上，有些痒。
大国师又挥起了巴掌，这回在半空僵了僵才放下去。
云长安赶紧又把小云朵抢回来，让侍卫长抱她下去。
大国师拧着眉，满脸杀气地跳了起来，往月色深处狂奔而去。
“他真的杀了瞳风吗？我怎么觉得不太像。”云长安眉头轻蹙，小声说道：“不然你去看看？”
“他自尊心极强，我若跟去，反而适得其反。等他自己想开吧。”慕长情抱着她落到地上，托着她的手腕问道：“有没有捏疼你？”
“没有。”云长安坐回轮椅上，看着双腿说道：“不过，他好像还是没能找到药。”
慕长情蹲下去，握着她细细的脚踝，小声说道：“会找到的，一定会找到，一定能治好。”
云长安咧嘴笑，“不好你就只能和这样的我混一辈子了。”
慕长情推着她往回走，远远的，只见步泠卿扶着云三站在树后正往这边看。步泠卿给云三切开了膝盖处的旧疤痕，正在教他一步一步地重新走路。不过，这是云三自打回来后第一次进宫来，肯定是听到了云长安被大国师捉住的消息赶来的。
“三哥！”云长安挥着手大声叫他。
云三公子看向慕长情，站着没动。
“三哥，我没事，你回去歇着吧。”云长安又挥手。
那二人转过身，慢慢地往宫外的方向走去。云三走得极慢，他多年未曾行走，又是新切开了疤痕，所以走动时会剧痛。
“以后就能健步如飞了呢，真好。”云长安眯着眼睛笑。
慕长情轻轻吸气。
——
大国师半夜来搅和了一次，又有好些天没了消息。
慕长情派出去的探子带回了他在万岭山出现过，现在只有冬小酒守在那里，种了一大片紫色的花。但是不知为何冬小酒把紫花全烧了，重新翻种了一回。
“他不会是真的寻死去了吧？”云长安托着腮，看着窗外出神。
罗裳与关泠湮对视一眼，脆声说道：“天下人死光了，他也不会去寻死呢！”
“为何？”云长安反问道。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最爱看别人死在他面前，又怎么会把自己弄死。”罗裳笑道：“皇后不必担心他，说不过过阵子他肠子通了，又要跑回来了。听乳娘说，那晚他看你们的眼神很是嫉妒，看小云朵的眼神特别温柔，乳娘还说，简直就像是相公看媳妇儿的眼神呢。还说小云朵就是小母老虎，这不是男人对女人才说的话吗？”
“胡说，他都一把年纪了，能当我女婿吗？”云长安胡说八道地说道。
“这可不一定。大国师对女人一向是视为洪水猛兽，若换成我们靠近他，他早把我们脖子拧断了。不，还没靠近他就被他给用剑斩成几段了。在这世上，只有皇后和小云朵是碰过他，还没被他杀了的女人。依我看，他是爱乌及屋，把对你的喜欢，转移到小云朵身上去了。小云朵长大了一定像你一样标致！他一定爱极。”
罗裳叭啦叭啦地说了一通，听得云长安心惊肉跳。
不会吧，真会那样吗？
可是她不想听君莫凉叫她岳母，叫她娘……
“不行！”她拍了拍桌子，烦恼地说道：“他不能这样。”
关泠湮笑得趴到了桌上，揉着肚子说道：“裳儿和乳娘真敢胡扯，这怎么可能呢？等到小云朵长大，大国师都多少岁了？再说了，男人若真喜欢一个女人，那是不可能会转变心意的呢。若皇上听到你们的瞎掰扯，一定罚你们。”
罗裳拍了两下嘴巴，小声说道：“那倒是，小云朵是皇上的心尖宝贝。小公主以后的夫婿，绝对会人中龙凤，万万里挑一的人物，不能找一个能当她爹的男人。”
“大国师若听到了，会杀了你的。”罗裳又吓她。
罗裳打了个激灵，果然不说了。
大国师那人，这世上只有三个人不怕。慕长情一家三口。
“方向的胳膊好了吗？”罗裳转开了话题。
“听阿玮说好多了，就是短时间里不能挥刀弄剑。”关泠湮轻声说道。
“阿玮……什么时候变成阿玮了？”罗裳打趣道：“这回可真是变亲热了呢。”
关泠湮红着脸不搭理她。
“云丫和方向到底能不能成啊？云丫为了十一才去的孙将军那里，方向也追过去了，可这么久了，一点要在一起的迹象也没有呢。我真希望大家都能好事成双。”罗裳翻着帐本，笑着说道：“以后咱们成双成对，日子越过越好，气死那些黑心肝的狗货。”
“你骂人越来越厉害了。”关泠湮崇拜地看着她，“每天都有新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