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着她,不知她是来真的,还是嘲讽大家,大殿里静若无人。
“皇后出题了,那就互夸吧。”慕长情撩起龙袍,往台阶上一坐,让人拿来一把长箭,在前面摆上一只瓷瓶,独自投壶玩。
众人只好分两边站好,面面相觑了半天,尴尬得不知如何开口。
“既然是天晋的朋友想要借道,胡大人,你们派人先开始呀,挑一个我盛元之臣好好夸夸,若是好听,说不定他们还不会干扰我们呢。”云长安催促胡景,满脸认真,“为了借道,胡大人一定要努力呀。”
胡景尴尬得不知双手放在哪里好。他在本朝确实是一个说话左右逢源之人,人称胡一嘴。云长安分明对他十分了解,所以才出了这么个点子。
现在,他是夸还是不夸呢?夸谁呢?若真的夸得好,又是否真的可以说服慕长情和云长安真的借出大漠之道。
“胡大人,您准备夸谁呀?赶紧的,别在这里耽误时间,本将军忙着呢。”和玮不耐烦地催促道。
胡景抹汗,往对面那群人里扫了一眼,颤微微地指向步泠卿。
“本相并未站队,不参与。”步泠卿摇摇头,走到了一边。
胡景越发地尴尬,又指和玮,“那就和将军。”
和玮抬了抬下巴,抱了抱拳,爽朗地说道:“那就有劳胡大人把本将军夸得好一点。”
胡景吞了吞口水,绕着和玮走了两圈,抱拳作揖,“将军得罪了。”
“开始吧。”云长安忍笑说道。
胡景站定,开始夸奖和玮,“和将军气宇轩昂,英明神武,为人忠诚恳切,有大将之风。追随皇上以来,无论艰险困难,从来不说一个怕字。从出河阳到潭州再打怡清,一路威武征伐,大小战事不下百场,和将军勇往向前,威风凛凛……”
“你这夸的啥玩意儿,本将军的容貌呢?难道不是相貌堂堂,英俊潇洒,浓眉大眼……”和玮听不下去了,挥着手掌打断了胡景,“胡大人你不会夸人哪!”
胡景没防备,被和玮给打断了,立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你输了。”和玮乐了,拍着手说道:“来,咱们出一人,好好夸夸他们。”
“我来。”一名大臣大步走出人群,抖抖袖子,朝胡景抱拳行了个礼,“臣就夸夸胡大人。”
“不敢。”胡景挤着笑脸回礼。
“胡大人得罪。”大臣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夸赞,“身段高而修长,有一管笔直挺起的鼻子,唇上蓄胡,发浓须密,一身武士服,体型匀称,充满王族的高贵气度。唯有一对不时眯成两道细缝的眼睛,透露出心内冷酷无情的本质。”
“不不,我不无情。”胡景连连摆手。
大臣似是没听到,继续夸他,声音越来越大,“坐怀不乱、知识渊博、才高八斗、傲视众生、世外高人、光明磊落、公正无私、震古烁今,第一大英雄大豪杰大宗师,英俊与智慧的化身,侠义与仁义的糅合……”
胡景听呆了,这是他吗?
“喂,刘大人,你唾沫在飞。”胡景身后有大臣上前来捣乱了。
刘大人不为所动,继续大夸特夸,“慷慨大方、头脑精明、仙福永享、寿与天齐、百折不饶、百打不死、侠中豪杰、有情有义、有胆有色、举世无双、既酷又帅、人之表率、诚实可信、谈吐大方、风度翩翩、气势凌人、气质高贵……”
胡景想哭!
“认输,刘大人才是天下第一嘴。”他抱着拳,深揖到底。
“那么第一回合是我们赢喽。胡大人,你们要努力呢,不然借道之事可就不行了。我们盛元讲的就是公正公平公开,凡事摆到台面上来讲,只要能赢,那就一切遵守承诺。”云长安接过太监递上的茶碗,眼角余光不露声色地扫向殿外。那名天晋侍卫显然有些焦躁不安。
莫非这人是关宵瀚?
那他胆量真是大!
云长安又否认了这个猜测,关宵瀚为人倨傲,绝不会愿意低头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被耍。
胡景抹了把汗,转过身朝支持借道的大臣们作揖行礼,央他们加油努力。
“行吧,本相来。”赵擎挽袖上前,朝云长安抱拳,“早想夸一夸皇后,今日得此机会,就献丑了。”
“赵相加油。”胡景喜出望外,朝着赵擎连连挥动拳头,给他助威。
赵擎走到大殿中,向慕长情行了个礼,这才转身看向云长安,笑着说道:“当日初见,已有所耳闻。盛京四美,长安最美。”
他念到这名字,抱拳作了个揖,然后继续。
“美不仅在皮,还在风骨,在智慧,在气度,在胸怀。寻常女子只记身边事,皇后却心系天下民生,打小就立志要为苍生为黎民为民智开化,为盛元强大。”
众人皆点头附合。
胡景见此局平顺,应该会赢,长长地舒了口气,带头站在一边鼓掌叫好。
“全是皮毛,且人尽皆知之事,无趣,不够好。”慕长情挥手,一支长箭不偏不倚落于瓷壶中。
胡景的心又提了起来,紧张地看向慕长情。
赵擎并未受到影响,继续说道:“当日军师府蒙难,皇后只身一人视十万追兵如无物,踏过七郡十八城直到河阳那卧虎藏龙之地。入金矿,破进攻,救严家军于大水之中。五凉山寨取苏洛图,打柳公公,让天晋之兵无计可施。青州寺解紫龙卧雪之谜,救天晋太后于幻境之中……此点,天晋不会否认吧?”
“不会……”胡景讪讪摇头。
“皇后多年来追随皇上左右,攻城掠池,办成了寻常女子绝不敢想之事。其计谋令敌人闻风丧胆,其毒药令敌人又痛又恨,其勇气更让敌手不得不服。皇后是奇女子,是古往今来,能上这大殿,众臣只有尊敬绝不会提干政二字的奇女子。盛元有福,得千古一后。皇上有福,得佳妻良伴。吾等有福,可与如此帝后君臣一场。”
众臣转过身,齐齐向慕长情和云长安行礼。
胡景与众人一起行礼,背上全是热汗。来此之前,满朝上下对盛元国的评价只有一个,不堪一击。但如今亲眼见到,才惊觉慕长情带领之下的盛元国已经变成了一个可怕而强大的对手。盛元连年征战,他所经过之处确实贫瘠,但人心所向,人心之稳,人心之齐都在他意料之外。只有一个魄力非凡的帝王,才能举国上下同心协力,不惧艰难。
“继续,继续。”云长安笑着挥手。
“我来。”周玮是反对借道的,跳出来指着赵擎就夸,“赵相瘦,瘦如猴。”
噗……
众臣一阵爆笑。
“赵相贪,贪如虎。”
“哪里贪了?”
“贪人才,贪新政,贪耕地,贪良田,贪水利,贪贸易,起早贪黑,废寝忘食……”
“好!”众人一阵喝彩。
胡景耸着肩,惊讶地看着这张年轻的面孔。从年纪来看,顶多二十多,从他的朝服上看,却已是统领之职,三品官员。此人相貌堂堂,口才了得,明贬暗赞,满腹才华。再反观天晋,却很少有这样的年轻人。盛元朝堂上人才济济,个个神彩飞扬!
“夸得好,周玮,本后要赏你一只大肘子。”云长安连连点头。
胡景又蔫了,依这阵仗看,这借道之事八成行不通。来之前,关宵瀚还信心满满,说只要许诺不打盛元,盛元一定感恩戴德,求之不得。可看眼前这些人,他们分明是毫不畏惧。
“还夸吗?”云长安笑着问道:“我们已赢两局。”
胡景苦笑着抱拳,“微臣心服口服,皇上皇后手下人才如云,名将济济。”
慕长情站起来,长箭在掌心轻敲,唇角微微勾着笑意,沉声道:“胡大人也莫失望,皇后爱玩惯了,带着大家一起逗大人乐乐。借道之事,朕允了。”
胡景猛地抬头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慕长情挥了挥箭,一幅巨型地形图从大殿上方垂展下来。沙漠城上用莹粉圈了出来,在阳光下华光奕奕。
胡景震惊地看着这幅地图,羡慕地问道:“这莫非就是苏洛山河图?”
“对,不过眼前这幅图是在当年的苏洛山河图基础上,经过我盛元能人志士十年努力,把地图延伸到了大漠和海外。这里就是东简国。”步泠卿这才上前来,看着图朗声说道:“东简国之地处于大漠东面的渤桑海边,四通八达,在东简国四周还有七个富饶小国,以前我们通商,要走海路去这些小国的码头。如今大漠的路通了,走这边只需三个月即可。虽说只要三个月,但是因为大漠地形复杂,条件艰苦,仅靠我盛元国的商人去走这条道,每年抵达东简的人和货物并不够吸引这些小国。而天晋的瓷、丝、帛、纸,墨,茶叶,檀香都是这些国家深爱之物。若是他们的商人能从这里把货物吸引过去,那么可以预见,这片大漠沿途的绿洲很快都会成为我盛元大国的领地。”
“这就是盛元的条件,大漠建城之事,只能我盛元来做,你天晋只能借道走。若有违背,必断此路。”慕长情转头看向胡景,目光冷锐,语气严厉。
胡景额热汗直淌。
云长安又扭头看向大殿外,那名‘侍卫’显然越来越不自在了。可他不是关宵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