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清郡。
钟睿瑶一身白裙,戴着白色面纱,静静地站在王府后面的湖畔。
“小王爷来了。”侍女勾着腰,小心翼翼地走到身后,声音如蚊蝇地说道。
“请!”钟睿瑶猛地转身,尖声说道:“快请过来。”
侍女赶紧往回跑。不多会儿,钟睿瑶的小弟弟,怡清新王捧着一只盒子过来了。
“弟弟,你怎么一直不见我?听说你病了,可好些了?”她双眼放光,快步迎向小王爷。
“宸王妃,这是给你的盘缠。你把兵符还给本王吧。”小王爷把盒子递过来,不耐烦地说道:“你已经二嫁给宸王,不再是我怡清郡的人,赶紧走吧。我已向皇上誓死效忠,不会收留你这种造反之人。”
湖畔风习习,柳叶轻摇。钟睿瑶和素来不亲近的弟弟面对面站着,眼神越来越凉。过了许久,她慢慢地接过盒子,举到耳边晃了晃,铜钱碰撞的声音深深刺痛了她的心脏。
“哈,哈哈……一百个大钱?盘缠?”她打开盒子,用手指拔动着铜钱,发出一阵尖锐疯狂的笑声。
小王爷捂了捂耳朵,扭头就走,一副不愿意搭理她的模样。
钟睿瑶也转过身,背对着小王爷,捏起一枚铜钱往水里丢……
扑通……
水花四溅。
“父亲去世,我扶持你这个身份低贱的庶出之子为怡清王爷,你现在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兵符在我手上,怡清将士只听我一人指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跪下,好好和我说话。”
她慢吞吞地说完,又丢下一枚铜钱。
小王爷继续往前走,根本不理会她。
“我回来近半月,每天让人去请你过来,你都充耳不闻。我现在是败给了云长安,还与宸王闹翻了,可那又怎么样?我还有兵符,我还有怡清郡子民的人心。弟弟啊,你还是太年轻了,听身边人的哄,听你那个低贱母亲的话,根本不知道出身高贵与否有多重要……”
“够了,你说我低贱就行了,不要骂我母亲。”小王爷被激怒了,猛地停下来,指着她大骂,“当初父亲被擒,你眼睁睁看着慕长情处死他,还放出话说,为了宸王大业,一切可以牺牲。如今你又怎么样?你从小就朝三暮四,阴险毒辣,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这些年来,我的兄弟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奇病逝,只有我活下来,就是因为你觉得我低贱,对你没威胁,你以后需要我这样低贱的人听你摆布。但你错了,我宁可死,也不听你摆布。赶紧滚出怡清郡!”
“呵,滚?自不量力的贱狗儿。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那就继续当狗吧。”钟睿摇把盒子一起丢进水中,厉声呵斥道:“拿下!”
“呵呵……两年多了,我知道会有今天。你杀我可以,杀我娘也不意外,但你别想到怡清郡传世铁印。我早已令人护送铁印出郡,送去给云长安了。总之你最恨谁,我就给谁。”小王爷站着没动,漠然地看着钟睿瑶。
御赐传世铁世是怡清王的象征,没有铁印,就算拿着兵符,也不会有人尊她为怡清之主。
“你这条贱狗!我要把你碎尸万段。”钟睿瑶猛地拔出早就藏在柳树下的利剑,气势汹汹地扑向小王爷。
小王爷双臂展开,躲都不躲。
钟睿瑶的剑锋刺进他胸膛的刹那间,又猛地收了回去。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你成为你最讨厌的那个人。”她慢慢地把剑上的血擦到小王爷的王袍上,恶毒地笑了起来,“小贱狗,我们慢慢玩。你没有铁印,也做不了王了。我没有铁印,但我有兵符!”
小王爷也咧嘴笑,突然牙关猛咬,鲜血从他嘴里快速溢出。
他咬舌了!
宁可死,也不想面对钟睿瑶!
“贱狗!”钟睿瑶勃然大怒,一剑狠狠穿透他的胸膛,咆哮道:“把那个女人抓起来,点天灯!”
侍卫从一边走出来,小声说道:“已经办妥了。”
钟睿瑶深深吸气,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小王爷,渐渐平静下来。她取下面纱,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向湖边,喃喃自语,“都逼我!这是你们自找的!我只想当一个王后而已,你们却偏逼着我做不想做的事……我爱的守的他,负我……我亲手扶起来的王,背叛我……”
“王妃保重。”侍卫跟在她身后,头埋得很低。
“什么王妃?我是谁的王妃?”钟睿瑶扭头看他,冷笑着问道。
侍卫没出声。
“我不当王妃了,去把管家找过来,我要当王。”钟睿瑶举起滴血的剑,一字一顿地说道:“既然都不爱我,那就怕我、恨我,惧我吧!”
侍卫抬头看向她,神情有些痴狂。
“立刻遣使,一人去找慕轲寒,一个去大夏国找北乐王,一个进京面见佳后。我将誓死效忠佳后,为佳后手中剑,替佳后收复河山。”钟睿瑶丢掉剑,冷笑道:“我不再靠男人了,我要让慕正曦和慕长情后悔!我要让他们两个跪到我面前来求我,来捧着我的脚向我忏悔!”
侍卫深揖,低声说道:“属下将一直追随我王,直到……山崩地裂,永不反悔。”
钟睿瑶看了他好半天,惨笑道:“我也只有你了。珠珠和阿范都死了,只有你陪着我。你喜欢我吧?”
侍卫抖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不敢,您是天上的月,属下不敢妄想。”
“天上的月?呵呵……我多想……只做他手里那支花啊。”钟睿瑶又笑了起来。她慢慢张开双臂,仰头闭眼,突然间直直地往水面上倒去。
侍卫吓了一大跳,一头扎进水中,想把她捞起来。
钟睿瑶在水里抱住了他的腰,另一手大胆地伸进了他的衣服里,在他耳边低喃,“来,要了我,这是我给你的恩赏。从此之后,我只有你了……”
侍卫满头热汗,动都不敢动。
“是男人吗?来啊!怎么,你也嫌我丑?”钟睿遥捧着他的脸,已经毁容的脸看上去更加狰狞扭曲。
侍卫终于忍不住了,抱住她,低头吻了下去……
情之所种,无缘无由,你是月,我就是一颗痴痴仰望月亮的人间野草,依赖这冰凉遥远的光辉。
——
细雨笼罩下的怡清城,像水墨山水一般静美。
白灯笼透着哀伤,路上的行人都着了白衣,戴了白花,为小王爷送行。酒楼里聚满了人,众人眼眶红红地看着台上的说书人,不时发出声声低泣。
“小王爷死于慕长情的刺杀,这个恶毒的魔鬼,先杀了我们老王爷,现在又害死了我们的小王爷,还把我们的郡主害得如此惨……他与那个妖女云长安沆瀣一气,迫于忠良。我们老王爷和郡主在他最难的日子里,大公无私地帮他,助他……可是现在……”
说到这里,底下又是一片哭声四起。
砰……
说书人猛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吼:“恶鬼慕长情,妖女云长安,人人得而诛之!当啖其肉,喝其血,扒其皮,让他们去十八层地狱向老王爷和小王爷磕头认罪。”
底下一阵阵地附和,众人情绪激动,纷纷拍案大骂。
此时,二楼有个白衣公子慢慢探出头,手拢在嘴边,冲着台上大声说道:“喂,你胡说八道,会被杀头的。”
“我哪里胡说八道了?”说书人抹了把眼泪,指着他质问。
“你居然敢说老王爷和小王爷下地狱了!”白衣公子打开折扇,慢慢摇动,“你这个人大逆不道,我们老王爷和小王爷可都是去了极乐世界的,是要受到佛祖的庇佑的。你还说你不是逆贼?”
“你、你……”说书人气得脸发白,又无从反驳,只好赶紧朝外面跪下,大声说道:“小人绝无此意,小人对郡主之心,日月可鉴。一定要诛杀恶鬼,为老王爷和小王爷报仇恨。”
“傻子。”白衣公子摇着扇子坐回去,拿着瓜子继续嗑。
咔嚓、咔嚓……
坐在对面的高大男子抬头看了看她,把一碟已经剥好的瓜子仁推到她的面前。
“噗……”云长安吐掉瓜子壳,伸手抓瓜子仁往嘴里丢,脆声说道:“情哥哥,你说他们是不是傻子?骂人只会用妖女二字!妖女长得可美了!要是我,我就会这样骂……那个脸像鞋拔子破铜锣的傻子玩意儿,脖子上的那个圆球是实心的,就是为了看上去高一点才长出来。傻不拉叽地弄些我看不上眼的臭手段,我连怼都不想怼她,浪费我的精神。”
“那你还怼了一长串。”慕长情给她倒满满一碗茶水,笑道:“你这骂人的功夫倒真是突飞猛进了,喷了我满脸的唾沫星子。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