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
风铃的声音突然随风而来。
云长安猛地坐起身,双手习惯性地去揉有些酸麻的腿,迷糊之中,满腿金针正好扎到掌心,一声痛呼,“谁扎我?”
待看清腿上密密的金针后,她才舒了一口气。
看来是大国师来过了!他扎针的手法与旁人不同,他没拔针,说明现在还不能动这些针。
“喂,师父?”她慢慢地往榻边挪,冲着外面小声叫道:“赶紧进来,别偷偷摸摸的。”
“是夙染夫人那里来的信使。”冬至捧着一小串风铃进来,小声说道。
云长安心头掠过一丝不详之感,接过风铃,从其中一只风铃里面取出密信。
果然,夙染夫人撕毁协议,要求得到河阳城,否则就将那世外之地的秘密告之天下。
“夙染夫人懂得各种矿石,她已让人从那里取了土壤和山石,知道了银矿的事。”云长安神色严峻地说道。
“她怎么能出尔反尔,等取下十四郡,任她挑还不行吗?她现在可是在咱们的地盘里。”冬至生气地说道。
云长安披上外袍,靠着床头坐了会儿,小声说道:“河阳此地的重要,不仅是因为金矿之事,还有金矿底下错综复杂的阵法之谜,一日不解开,一日让人难安。还有,稳住此处,天晋就不敢从这里打我盛元的主意,大夏国也怕我们从此路发兵,威胁大夏边境。这地方不能给外人。”
“所以,夙染夫人投靠了谁?”
“她是让我选,拿她当家人,还是拿她当外人。她也害怕。”云长安揉了揉眉心,扭头看向窗外,“信先给我,是指望我去说服闲王。”
“可是殿下是不会同意的,这里也不能给她呀。”冬至担忧地说道:“她若真不守信用,那怎么办呀?到时候恶狼群虎伺伏,我们麻烦大了。”
“我利用她给慕正曦作局,她报复我也是人之常情。冬至,磨墨,我给她回信。”云长安扶着轮椅扶手往上面坐。
“咦,主子什么时候给自己扎上的?”冬至看着她腿上的金针,惊讶地问道。
“讨厌鬼来过了。”云长安嘀咕道:“就没见过那样别扭的人,你去把我昨天炒的那盒子茶叶放到窗台上,他会自己拿走的。不拿……我就喂狗。”
“他是师父,主子有时候也客气一点吧。”
“国师门下,教过客气二字吗?霸道、不讲道理才是正确的作法。”云长安冷笑。
大国师就是霸道、怪戾、不讲道理,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他高兴即为正义,他不高兴,别人就要倒大霉了。
但一个人有能力做到如此,也算是他的本事,别人除了嫉妒和不服气,能把他怎么样?还不是只能睁睁地看着他想干嘛就干嘛,尽可能不让自己成为倒大霉的那个人?
“你别骂他啦,等下他听到了。”冬至把茶叶放好,过来给她磨墨。
咪呜……
大黑猫跳到窗台上,爪子狠狠扫落竹制的茶叶盒,茶叶洒了一地。
云长安头也不抬地说道:“再放一盒。”
冬至放好,大黑猫还是扫落了茶叶。
云长安再放……
十次之后,黑猫衔着茶叶盒子跑了。
“咦,怎么做到的?”冬至一边收拾零乱一地的茶叶,一边往黑猫跑远的方向张望。
“动物也有忍耐的极限,我在盒子上抹了这只猫最喜欢的气味。猫与狗不同,驯狗容易,驯猫难。这臭猫的脾性和大国师差不多,都是又臭又硬又高傲。它能坚持九次,很不错了。”云长安小声说道。
“主子,你和大国师之间连驯只猫都要争高下……”冬至无奈地说道:“尊师重道你都不记得。”
“他也没有爱护徒弟,他拿水淹我,让鳄鱼咬我,还让狼吃我,最后拿鞭子打我。”云长安平静地说道,就像在说别人的事。
经历完这一切,她与铁人无异,没什么可以让她惧怕的了。严师出高徒。
城外金矿高处,大国师坐于一棵大树上,盯着趴在粗粗的树枝上、正不停拔弄盒子的黑猫,眼神莫名地透露了一种孩子气的味道。
他歪了歪脑袋,用手中树枝轻轻地戳了戳黑猫的肚子。
黑猫看了他一眼,拖着茶叶盒往远处走了一点。
大国师飘然落到地上,慢吞吞地往河边走。
“师父,我去把十一带回来?”冬小酒立于树下,小声说道。
“随他去,他想死,随便他。”大国师面无表情地说道。
“可是他偷了师父的书……”冬小酒拧拧眉,跟上了大国师的脚步。
大国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空,漠然说道:“反正他们也看不懂。”
冬小酒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师父其实是想找个借口来看大师姐吧。”
大国师猛地扭头看向冬小酒,神色不善。
“师父不得动情,师父保重。”冬小酒立刻跪下去,额头俯地,小声说道:“师父就算要罚徒弟,徒弟也要提醒师父。”
大国师转身过来,脚尖踩中了冬小酒的手指。停了会儿,突然掠身而起,落于枝梢后,头也不回地往夜色深深处奔去。
冬小酒跪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跟向那个方向。
——
云长安蕴酿良久,反复甄琢,最终只给夙染夫人回了两句话。
“河阳艰苦,夫人当真来否?”
“这是何意?”冬至不解地问道。
“夙染初登陆上,对局势不明,也不知我们深浅。长安想让她自己打消念头。”慕长情的声音传了进来。
“长情哥哥回来了。”云长安放下笔,笑着看向他。
“嗯,你应该好好睡。”慕长情到了她面前,轻轻揉着她的头发,小声说道:“不然,明日又吃我一盏燕窝来补,这个很贵的。”
“吃你一盏燕窝?你还能下燕窝呢?你下的燕窝也只有我给面子,勉强吞一口。皮躁肉厚,口感极差。”云长安反唇相讥。
“我说一句,你能说十句。”慕长情摇头,叠好云长安写好的信,交给和玮,让他派人送去。
“你方才明明说了五句!闲王殿下数数也不会!”云长安又怼他。
慕长情捏自己的嘴巴,示意甘拜下风。
云长安嘻嘻笑了会儿,抱住他的腰,额头在他的小腹上轻蹭,“长情,我都想你一天了。”
“已经布置地差不多了,明日我陪你。”慕长情轻抚她的头发,一脸笑。
“明日,浮屠城那些城民也应该陆续快到了吧?给他们的土地还是要挑好的!教他们种地、谋生的事,你那些‘孩子’们得多费心。她不愿意去开垦新地的心情,我也理解。数万城民的命运都在她肩上扛着,都得好好安置,万一有人打他们的主意,要奴役他们,失去浮屠城和大海的庇佑,她确实没把握抵挡住。她要河阳城,一来是有人想拉拢她,给她出主意,二来是想试探我们。”
打仗呀,斗智,斗勇,斗谋略斗心机,还要斗嘴皮子,看谁会说,谁能先说服别人。夙染现在左右摇摆,被各方势力拉拢,此时只要稳住她,就得到了上万海兵的力量,天晋就别想从水路过来。
“长安每天都在想这些事……”慕长情蹲下来,双手去握她的腿,准备开始每天的例行按摩。
“别……”云长安想阻止慕长情却没来得及,眼睁睁看他抓了满掌心的血珠子。
“变刺猬了?”慕长情错愕地掀起她的裙摆看,数十金银林立,皮肤一片绯色。
“大国师来过了,想必有了新法子。可能能把我的腿治好……”云长安憧憬那一天,再奔跑,再策马。
“这要扎多久?”慕长情问。
“唷,妨碍你半夜做羞羞的事了。”云长安突然乐了,拍着腿说:“我可怜的长情哥哥,总是饿得死去活来。可是怎么办,若你不怕扎疼自己,我是会乖乖地躺好的。”
“饿吧饿吧……饿死拉倒。”慕长情被她逗笑了,拧着她的鼻头说道:“饿着自己的相公,真这么好笑?”
云长安仰着脸拍腿,笑得分外大声。
明明不是很好笑的笑话,但是只要是和慕长情说起来,她就觉得好笑得很,高兴得很。
慕长情即为云长安的正义!
慕长情陪她笑了会儿,握紧她的手指,沉声道:“长安,我们要出征了。”
他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云长安点头,“好,我们出征!”
云长安这一回真的要做轰轰烈烈的大事了!平安天下不平之事,扫尽天下恶魔,创一番女子前所未有的大业,最后陪他君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