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真多。”云长安摇摇头，“你家兄弟全是闷葫芦，你是话痨。”
“你不喜欢吗？”慕云玺瞅了一眼慕长情，大声问道：“七哥你不喜欢我吗？”
“陪你嫂嫂吧。”慕长情叫上了和玮，一行人笔直地穿简梨花林，往王府外走去。
慕云玺站在门口看了半天，跑回云长安的面前，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拿出一本残破的书，献宝似地捧到云长安面前。
“我从他那里偷来的，你看看是什么？我一个字也不认得。”
云长安用帕子包住手指，小心翼翼地捧到眼前，等书上异香散去之后，才敢翻开第一页。
“你别怕，这些不是毒。”慕云玺从盘子里抓花生吃，视线盯着她的脸不放。
“比毒更可怕。”云长安缓缓往后面翻，小声说道：“这是凤鸣族的文字，记载的是兵败之后凤鸣族的去向。凤鸣遗族支撑了四年多……大国师看这些东西干什么？”
“你为什么看得懂？”慕云玺吐出花生壳，好奇地问道。
“小时候在我爹的书房里看书，他曾经教过我这种文字，但是我现在才知道这是凤鸣文字。凤鸣族的人生性清高，孤傲，不会出佳后那样的人。”云长安翻到最后一页，小声问道：“你怎么能偷到他的东西的？”
“他又喝醉了，睡了两天了。”慕云玺耸了耸肩，小声说：“这时候有人去杀他，他都不会反抗。我发现他确实是舍不得你，所以天天醉，醉了之后就不必生闷气了。”
“瞎说。”云长安把书还给他，小声说：“拿回去放好，免得他打你。”
“打就打呗，反正又不会把我打死。”慕云玺满不在乎地说道。
“那也拿回去。不是我不收留你，他能给你治病，所以你也别总气他。那个人，真算得上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了……”
正说话时，门口传来了低低的、明显按捺着激动的一声呼唤。
“长安……”
是步泠卿。
“步哥哥。”云长安又见故人，冲他挥着手笑。
“见过王妃。”步泠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站在门口恭敬地向她行礼。
“步哥哥进来吧。”云长安笑着点头，“别生份，你我好久不见了，进来坐。”
步泠卿这才迈过门槛，快步到了她的面前。
“知道你回来了，本想早早去看你……又怕你不愿意理我……”他有些笨拙地解释完之后，尴尬地笑了笑，“我能看看你的腿吗？”
“你也会治？”慕云玺咬着花生，好奇地打量他，“你叫什么呀？长得还挺好看的，你也喜欢我长安姐姐？她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你们这些大男人都喜欢她？”
“我并不是……”步泠卿更尴尬了，沉吟半晌，直接蹲到了云长安面前，小声说道：“我答应过你三哥要照顾你，没能办到，还让你误会。长安，我在严家军为谋士，就是想等你回来，向你解释清楚。”
“不必解释，你有你的原因，你自己明白就好。”云长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腿就不必看了，大国师都治不好，这天下只怕没人能治得好我这双腿。”
“或者能一试。”步泠卿急声说道。
“步哥哥，坐起来说话。”云长安还是摇头，亲手执壶，给他倒了一碗茶，轻声问道：“这两年在严家军中，他们对你如何？”
“还好。”步泠卿接过茶碗，凝视着她的眼睛，低声说道：“你比之前要沉稳多了。这次河阳之事，令人惊叹。让人意想不到，又措手不及。”
“运气好而已。”云长安难得地谦虚了一次。
“一环扣一环，步步缜密，确实办得好。”步泠卿微微一笑，“你三哥泉下有知，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他们可能早就投胎过好日子去了，从来不给我托梦，都挺坏的。”云长安叹气，双手托着腮，怔怔地看着步泠卿，小声说道：“步哥哥，你若不想留在严家军，那就走吧。严家军也不如我想像中的那般威武，一代不如一代。事事只想自保，让人失望至极。”
“世袭爵位就是如此，后代只想拼命保住荣耀，不敢轻易犯险，以免被后人骂成败家子。”步泠卿看着她，眉眼神情越加地温柔，“长安，你这两年住在哪里的？当日传说你……我当时就急了，出去找了许久。但是又总觉得你会回来，所以我才一直留在这里。现在你真的回来了，我又不敢来看你。”
“没什么不敢的，步哥哥想来就来吧。不过我在河阳停的时间不会久，我们要一直往南走。”
“真的准备……开战？严家军好像不愿意参与。”步泠卿眉头微锁，小声说道：“他这两年虽然壮大了实力，但是一旦开打，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钱，粮，人，事事都得周全。”
“慢慢地来。”云长安笑笑，捧起茶碗，歪着脑袋看他，“步哥哥，真的不准备娶媳妇吗？”
“不娶。”步泠卿摇头，温和地说道：“浪子在天涯，不要祸害淑女碧玉了。”
“也好，自己快活就好。有人心在花前灯下，有人心在天涯，都是好日子。”云长安点点头，笑嘻嘻地盯着她看。
“为何笑？”步泠卿不安地抚了抚自己的脸，无奈地说道：“我来此，真的只是看看你，不是打探消息。”
“我知道。”云长安点头，“我是想说，两年未见，步哥哥还是爱脸红。”
步泠卿笑笑，抬眸看向她，“长安，看到你好好的，我很高兴。”
“看到你好好的我也很高兴呀。”云长安拉着他的袖子轻摇，小声说道：“步哥哥，谢谢你一直记挂我。”
谨慎心当有，但是爱人、关心人的心也得有。她从步泠卿的眼中看到了无法假装出来的欢喜。但是，这与两年多前在这河阳城重遇时的那天不一样，她虽然也高兴，但是喜怒情绪都悄然藏进了心里面。
经历是好东西，能让人一步步地走向成熟。
“这个步哥哥，真喜欢你三哥？男人也能念着男人过一辈子吗？”慕云玺好奇地问道。
“当然，爱情和友情都会记一辈子。”云长安点头。
“以后谁会记我一辈子？”慕云玺喃喃自语。
“应该是你记我们一辈子，我们都比你老，会比你先离开。”云长安看向少年，温柔地说道：“十一你会长命百岁的。”
“为何想要活到百岁，千岁？人生五味，尝过就好。一直活着，不会觉得腻吗？该死的时候就去死，下辈子做风做云做一弯彩虹，各种各样的生灵都轮一遍，说不定更有趣。我下辈子，做长安姐姐的胖喜吧。躺在长安姐姐的枕边，听长安姐姐给我说故事听。”他乐呵呵地坐下来，头微微偏了一下，动作像极了大国师。
看来，大国师的关门弟子不是她，是这小子！他或者天份不高，但是他有一颗干净的心，生在皇族，却未染上半点尘埃，最为难得。
这小子真是话痨，他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吃，在说话，整个院子里全是他搅出来的动静。
云长安看着看着，突然无限渴望自己能生这么一个小儿子出来。
——
夜深了。
云长安还在看那本凤鸣录。慕长情更忙，带着大小官员在河阳城里奔走到现在，还没能回来休息。城中一片残破，他必须马上着手重建阳河的事。
“师父为什么想让我看这个？”云长安突然问道。
冬至抬起发困的眼睛，迷糊地说道：“看什么？”
话音才落，她就软软地趴到了桌上。云长安扭头看向外面，只见大国师的身影飞快地掠过墙头，往外飞奔去了。月下白衣飘飘，他的背影永远是这般孤傲冷漠。
云长安想了想，没追上去。大国师的东西，十一不可能偷得到。除非他是想给他偷，想让十一给她看。
这东西有什么好看？就是寻常记载而已！
怪人！里面有什么秘密？她揉揉酸涩的眼睛，抱着书爬到榻上。
有慕长情在身边的日子，总能睡得很安稳。双眸轻轻合上，没一会儿，细细的像小猫儿一般的呼吸声就开始往帐外钻。
祈长的白色身影慢步到了帐前，隔着帐幔凝神看了会儿，伸手拉开帐幔，掀开她的被子，最后一点点地挽上她的裙摆。云作如此轻缓，分明是怕惊醒了她。
她的腿细细白白，毫无生气。疤痕扭曲盘旋，丑不可言。
他打开带来的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朵白色伞状的花，在掌心揉碎后，轻轻地抹到她的腿上。
花汁是淡红色的，抹过之后，皮肤都染上了颜色，尤其是疤痕的颜色显得更浓，更难看。半盏茶功夫后，淡红色消失怠尽，他又取出金针，一枚枚地仔细扎进穴位中。没多久，只见腿上开始渗出密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