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伴随着在长兴宫的日子日益严重了,锦灯却依旧懵懂着,只觉得日子越过越顺了。
陷入沉睡前,嘴角残留着一丝笑,清纯美好,那也是她在长兴宫最后一个安稳的晚上。
大雪初霁。
冬日的阳光很温柔,连带着风也是温旭的,推开门,看见的世界,银装素裹。早起的几个宫人在路上扫雪,锦灯裹的圆滚滚的出了门。
她不是去前殿,而是要去一趟偏院。想趁着扶莒扶桑都还没有起来之前,赶过去,无他,今天是扶桑的生辰。
莲月以前跟她说过,早上第一个送去的祝福,往往最是灵验。
她自己的生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所以,莲月便替她定在了大年夜,希望在那日整个皇宫的热闹气氛中,她也能沾染上点喜气。
她真的信了这个说法,对于莲月的任何安排说法,她都是信任的。每每那夜她也能吃上一顿好的,或许还能有些礼物收。
现在,她越来越少想起莲月了,一日日的,很多东西发生,很多东西淡忘。
记得的人多了,淡忘的也多了。比如福子,阿絮,现在都没有再想起过冬菜了。有时候也会觉得悲哀,不为别的,只为淡漠,对人情的淡漠。
藏在怀里的小礼物也是她攒钱换的,在宫里换东西是极为正常的,她做了这么久的更衣,没有受过一次赏赐,所以,她没有钱,每个月能领的月钱,也没有了,之前在永嘉宫都有。
扶桑说她长兴宫不比其他地方,管理严苛,户籍资料尤为严谨,锦灯是没有入籍的宫女,或许是有,只是她查不到。对于这个说法,锦灯很郁闷,那意味着她以后不管干什么都没有月钱。
这对于一个想要敛财的宫女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据闻在宫里没有入籍的要么是买进来的人是奴隶,要么是来历不明,无论是哪一个都不够资格领月钱。
而没有入籍的宫人也有不少,锦灯或许就是其中之一。但是,她的郁闷还没有持续多久,扶桑看出她沮丧的源头就寻了个活让她自个接私活,能有钱得。
那就是替她跑腿,在御膳房到长兴宫之间,传话送东西……这可是个肥差,不少人求着扶桑也没有揽下来的伙计。
每日能去个几趟就能挣一贯钱,锦灯自然是乐意的很,对扶桑极为感激,跟御膳房的人也是极尽恭维,乖巧听话,一来一往的,大家都喜欢上她这个跑腿的,不但说话动听,人也灵活,最主要的是,记路,只要带她走一次,第二次她自己就能去了。
这可省了不少事。
御膳房的人每时每刻都是忙碌的,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力,人多,事杂。
所以,锦灯挣的也就多了,
“砰砰!”
轻敲了几下门,锦灯便闪躲到一旁去了。
开门的是扶莒,她疑惑的探头一看,一只手还在系扣子,晃了晃脑袋,佯装不解的回头进门,刚一转头就突然又转回去,门外还是没有人。
这才有些诧异,敲门声是那般真切,难道是幻觉?
锦灯在屋子另一边墙头,看的一清二楚,她这一招可是想了好久。
对付扶莒这个心思沉的人,不得不想些怪招。
等扶莒再次进去了,她又跳出来,敲门。
“开门啊,扶莒姑姑!”
这次她没有再闪躲,等着开门。
“你怎么来了?这么早……”
扶莒看着她,眼神却在她身后转来转去,似乎是看看有没有人。
锦灯佯装才来的样子,眨眨眼:“扶莒姑姑,我刚才……看见有人从那边过去了……”
说的有些踌躇,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
扶莒不疑她,慎重的点了点头,让她进屋,自己出去看看了。
成功的将扶莒骗走,锦灯心里有些得意,然后笑的贼贼的将门关上,直跑向还没起来的扶桑床前。
“扶桑,生辰快乐,快起来!”
迷迷糊糊的扶桑,翻个身继续睡,等了一会儿突然蹦起来,惊叫道:“啊,锦灯,是你啊……”
锦灯扑过去,掐她,“醒一醒啊,醒一醒……”
她还没有说完,对方又躺下去睡了。
每次锦灯都要与之拉锯很久,才能将人叫起来。
对于这个人的起不来床这点,也只有扶莒能叫的起来,每次扶桑都要跟她诉苦,说扶莒虐待她。
锦灯之前还不知道扶莒是采用何等手段,直到前儿个目睹了,才觉得,果然是虐。
对于一个鼻子灵感的人来说,气味是极为犀利的刺激,所以,扶桑喜欢闻香的,要是换了臭的会极为受不了。
所以,扶莒就知道拿什么来对付她了。
据闻那是一瓶太医苑的人配置的一种药草,看似普通,气味是腥臭的。
只要将那个东西拧开盖子,放到扶桑的鼻子下,不用叫,自然暴跳起来。
锦灯弄了半天人都不起来,没办法只好去找出扶莒的珍藏了。
果不其然,扶桑暴躁不已,对着锦灯怒吼起来。
如此一弄,却也真的是醒了。
锦灯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揣度着扶莒也快回来了,不敢耽误,将怀里的东西掏出来。
拉过她的手,微笑道:“生辰快乐,希望你喜欢。”
那是一个极为小巧的熏香盒子,遍体通透,竟是玉制的。
扶桑愣了。
眼睛睁得老大,似乎要将盒子瞪开缝来。
锦灯知道她必定是极喜欢的,那个盒子本就是她的。
“你怎么弄来的?你……”扶桑声音有些哑。
这个盒子,有两个,扶莒与她各人一个,当初她们还是新入宫不久,为了生存,也是为了扶桑能进长兴宫,扶莒将自己的盒子送人了,而等她们终于在皇宫站住脚了,却一直找不回来……
见扶桑眼眶发红,锦灯赶紧安慰道:“别这样啊,我要去当值了哈……”
说完就要跑,扶桑跳下来拉着她,非要问个明白,锦灯死活不开口,在扶莒回来之前,蹿出去了。
扶桑捧着盒子愣了神,多少有些触动,这份生辰礼物,真的是这些年来,最珍贵的一个。所以,她有些担心,到底这个是怎么拿回来的。
锦灯一路往回跑,心情比去的时候稍微沉重点,她想起了那个盒子的由来。
那日,替御膳房的管事送完一个食盒,回御膳房的路上,看见几个人在争执,悄悄去听了下动静,竟是为了一个盒子,闹得有些大了,刚好陈全领着人从那里路过,自然是少不了一顿批评,最后连带着盒子也被缴了。
锦灯只是略看了眼,真的是个小巧精致的盒子。
本来也不会太注意,只是陈全走的时候,路过她的藏身之处,那若有似无的香气一下子就引起了锦灯的注意。
沐玲花香?
那是扶莒姑姑身上特有的香味。
扶桑曾告诉她,那是沐玲花香。
回到御膳房,她特地向老厨子单掌勺的打听,知不知道有种熏香盒子,跟扶桑有关的。
后者先是想了很久,倒是没瞒她,说起扶莒与扶桑的新入宫的时候,得罪过一个贵人,差点送了命,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进了长兴宫,关于那什么盒子,也就听别人说过,是被那个贵人拿走了吧。
正巧她在琢磨送什么礼物给扶桑,寻了个机会套了点扶桑的话,知道的确有那么一个珍贵的盒子。
将攒的钱都拿出来,找陈全换东西,本以为是很难的,没想到对方一下子就同意了。
接过盒子的时候,陈全几乎是看也不看,丝毫没有留恋。
锦灯觉得事情顺利的不寻常,而刚才看见扶桑感激的样子,分明是对自己多了份真心了……
容不得她不多想,这个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将扶莒支开,是为了能看穿些扶桑的心思,但凡扶莒在,扶桑还是不会表露太多的。
踩在雪上,咯吱咯吱作响,她的思绪也是上下起伏,赶到长兴宫内殿的时候,杳衫已经到了,看见她来了,连连招手。
锦灯赶紧凑过去,轻声问:“她们呢?”
“进去了,我等你呢,走吧。”
两人边说边进去了。
恭候在内殿一侧,旁边还有些人在等着,负责洗漱的,负责梳头的……各个严阵以待。
锦灯像平常一样跟在杳衫身后,打下手。
层层帐纱遮掩,宽大的龙床看不真确,锦灯余光里瞄着。
这个场景已经熟悉了。
过不了多久,那个人便会唤一声陈全,带着早上特有的喑哑冗沉,然后陈全就会给他换上亵衣,等她们上去更上朝服。
而锦灯往往就是去接个衣服,提个龙靴,简单不过的事情,每日重复着,她也不觉得枯燥乏味,相比她之前过的日子,这简直是奢求。
但同时,也有些失落之处,在威风库可以和他说话,笑闹的日子彷如是她一个人的记忆,那么不真实了。
这一日日的,多半与他没有丝毫交流,她想着,可能对方都没注意到有她存在。
毕竟这个宫里人太多,在她们替皇上更衣的时候,还有人进来端送洗漱用品,束发的宫女也是进出着的……这样的早上,长兴宫是忙碌的。
“陈全。”
打断锦灯思绪的仍是一声熟悉的叫唤,等在一旁的陈全立马上前,掀开帷幔,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