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来争去,不过是竹篮打水,井中捞月。林婕妤终究是一声嘘叹,复而浅笑:“你真年轻啊,叫本宫觉得这时间竟流逝得这样快。”
锦灯浅笑道:“娘娘正当盛年美貌如花,怎也感叹时光呢。”
她也微笑:“哪里还美貌呢?”
说着目光牢牢锁在她的面庞上,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锦灯被她瞧得不好意思,轻唤:“娘娘。”
林婕妤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你想在这宫里平安度日?”
锦灯不妨她会这样问,揣测了一路,还没有想过会被问这个问题,先慎重的点了点头,她直言道:“只想安身立命。”
那两个宫女已经出去了,整个内殿只剩她们两人。
林婕妤沉吟了会,也不反驳,“今日,让你来……咳咳,或许有些冒然……”
见她边说边咳嗽,锦灯上前去将她半扶起来,轻怕着她的背,林婕妤一点也不抗拒,顺了顺气,眼里有了笑意。
“你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在这个地方,咳咳……”
锦灯听她如此说,心里的戒备全然放下,想起初见时,那善意的一笑,心里微暖。她心太软,总不会拒绝人,尤其这样温婉善良的美人,林婕妤无意也是个极其出色的美人,哪怕满脸病容,反而多了一份让人怜惜之情。
“若不是我这身子是拖不起了,也不会这么早就找你……今日先跟你通个气,若是在长兴宫呆不下去了,可以来秀洲宫。”
林婕妤话音一落,锦灯拍着她的背的手也停了停,看着她的眼中满是诧异。
锦灯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
握着她的手,林婕妤意味深长的笑:“记住这话就行了。”
之后两人闲聊了些其他,关于休养身体,注意饮食,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平淡的交谈,时而相视浅笑,即使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
锦灯自小最缺的就是朋友,知心的甚少,骤然碰上个解语花般的姐姐,心中欣喜也非比寻常,而林婕妤身上的书卷气更让她艳羡和敬佩,那种无意识的渴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林婕妤却是看在眼里,叹在心中,多好的孩子,却误在这深宫,说不上怜惜更多还是期望更大,她对锦灯倾注了从未有过的温柔与耐心。
锦灯出来的时候,天快黑了,雪终于完全的覆盖了整个大地,厚厚的一层,沉甸甸的压在人的心头一样,雪白发亮的地面,映照着沉寂的皇宫。
今日的松快心情,终究是没有了。
扶桑在御花园突然不见了,雨菊的死,佘贵人的意外刁难,林婕妤的冒然相邀……她茫然而无力,从她被那张无形的网罩住的时候开始,一切就像这场雪,覆压在她身上。
这一来一回的,她着实冻得很,临出门,林婕妤还着人给她拿了件披风,那是件厚实的纯毛的披风,她没有接受。
“好东西容易招风。”她直说出来,林婕妤点头,也不勉强。
其实,她的东西都是算好的,犹记得淑汐跟她说,在来长兴宫之前,她呆的地方,总是遭贼,但凡好东西就留不住,怎么藏起来就会被人偷了去,银子也是,大家都贴身带着。
为了这话,锦灯也不藏东西了,锦囊都随身带着,尤其是贴身的那块金兔裸子。
胡乱想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她很快就将林婕妤的话隐于脑后了。现在长兴宫的日子,她觉得算安稳了,安于现状,是她目前的坚定想法。
但是对于林婕妤的话,她还是很感动的,相较于福子,阿絮等人的莫名照顾关怀,林婕妤的示好却要纯粹的多,或许也有目的……甩了甩脑袋,锦灯搓着僵硬的手,跺跺脚,推开更衣房的门时,鼻子已经堵了。
除了淑汐在,其他人都去了前殿了。
“锦灯,炉子上给你煨着姜汤,快喝了。”
淑汐还是她出去时的样子,抱着双臂围着炉子。
锦灯疾步向炉子靠近,吸吸鼻子问:“哪里来的姜汤?”
将手陇上火炭旁,汲取温度,暖流直袭心底。她舒服的一直吐气,恨不得钻进炉子里。
淑汐看着她笑:“扶桑送来的,我也不清楚。”
锦灯眉一蹙,眼睛眯起来笑,话却转了:“今日不是你当值么?”
淑汐一愣,笑也挂不住了,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她手有些抖。
“外面太冷了,我今天跟杳衫换了下……”
炉子上煨着的姜汤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姜香袭鼻,锦灯盯着碗看,眼神清澈如水,时不时的眨一眨,睫毛微卷,如瓷般的肌肤被热气熏得微红了。
淑汐看着有些怔,手不知觉的握紧,“我听你声音不对了,鼻子堵了吧,还是,喝点姜汤驱驱寒吧。”
“嗯……”锦灯轻嗯了声,垂下眼,火光映着她的脸,安静,柔和。明明这么小,却不像个孩子,淑汐眼一闪,心里却坚定了想法。
将姜汤端下来,锦灯先吹了吹,瓮声翁气的问:“淑汐,你之前不是说在来长兴宫之前呆的地方老是有贼喜欢偷东西么?”
淑汐盯着她的眼一下瞪大了,指甲深深的嵌入肉里,“你问这个干什么?”
抿着碗边沿,她抬眼对上淑汐的眼睛,那里面有些慌乱,她知道,这个姜汤有问题,可是,她不知道淑汐的目的。
扶桑从来不会给她送吃食,在长兴宫以来,扶桑教她最多的就是注意饮食,以及如何辨别有毒的东西,很多毒不是用个银簪子就能试出来的。
扶莒与扶桑是双生子,两人性格迥异,擅长之处亦是天壤之别。
自小就对食物敏感,扶桑能闻出上百种食物的味道,更别说品了,她对食物的研究一度让锦灯瞠目结舌。
原来,看似跳脱的无忌的扶桑,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而扶莒,锦灯还没有琢磨透,很多事情都是从扶桑那里得知,扶莒对她虽然很不错,却不会轻易被她套话,也不会说什么特别的事情,不像扶桑那样直接,那时候,她才反应过来,皇上身边的人都不可轻视。
这一走神,倒是把淑汐晾着一旁,忐忑起来,她没想到锦灯这般戒备,半天也没有喝一口。
看来是怀疑了,一时间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屋里静的很,外面的风声呼呼直响,簌簌的落雪声从窗缝里渗进来。
锦灯长叹了口气,她本不想揭穿淑汐,一直想保持相安无事,倒是没预料到会出现这样一天。
“那天,我将一只簪子放在床头……后来就不见了。”顿了顿,她还是将碗放下了,似乎是实在不想喝,有些怅然,“期间,除了你与杳衫回来过更衣房,再无他人。”
淑汐脸一白,怒道:“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不怀疑杳衫?”
锦灯却笑了,好似不在意,“杳衫是跟我一起回来的。”
淑汐哑了口,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你……我没有!”
看着她委屈的样子,锦灯却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不光是她丢了东西,杳衫也是,其他人也都有过,而淑汐自己也曾嚷嚷着,不见了首饰……
只不过,稍稍留意就会发现她说丢的东西过不了几天又会出现。气氛有些僵硬,直到门再次被打开,进来的是去了前殿的杳衫,还有更衣之首阿雁。
两人一前一后进来,都是一脸喜气。
若是杳衫笑意吟然,锦灯不觉得奇怪,连素来不苟言笑的阿雁都笑了,那就是天大的喜事了。
“呵呵……”
杳衫乐了几声,揭下披风就踱步过来。
四人像上午一样围着炉子,位置没变,气氛却迥异了。
“呀,你们两怎么不问啊?”
等了半天,杳衫不满了,这个喜事不能分享是郁闷的。
锦灯噗嗤一笑,动了动身子,“等着你忍不住说呢。”
话里的调侃之意,太浓了,杳衫竖着眉嗔怒:“就不说了!”
阿雁老神在在的兑了句:“那你就憋着吧。”
说的锦灯笑的止不住。
杳衫也绷不住乐了。
唯有一向活跃的淑汐没有出声,看着她们眼里流露出深深的羡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恨。
阿雁发现她脸色不对,眼眶也是红了,却没有去问,刚在屋里只有她与锦灯,发生了什么事,她觉得没必要知道了,就以锦灯的性子,绝对不会欺负人,保不住是她自己干了什么过头的事情了。
“哎呀,就知道欺负我,今天也不知道什么情况,皇上心情超乎寻常的好,不仅打赏了随侍的几个太监,连着我跟阿雁也得了不少赏赐……”
杳衫话头一开,接着就是一顿激动的感慨,外加对皇上意外赏赐的感叹。
阿雁听着不语,最后才补了句:“我可不是乐赏赐……而是,皇上体恤宫里人每日起得早,睡得晚,让我们也开始实行轮休了……”
“呀!”锦灯轻呼,乐不可支,可以有一天休息,那她就可以去跟着扶桑去御膳房看看,还能跟着扶莒去学作画了!
扶莒会画画,还是锦灯无意中从扶桑口中得知的,几乎是费尽口舌去求,扶莒才答应教她。
每次都因为时间不够,学了一点就隔好几天。扶莒事情多,她也不好去打扰。
如今,能轮休,扶莒也就有时间了。
锦灯笑容越发的灿烂了,几人又笑着说了会话,就各自洗漱去睡了。
淑汐呆了半天也没人问她为什么不说话,好似都不在意。每个人都是以自己为中心,哪里管得了你的情绪好坏?
锦灯窝在被子里一直抿着唇笑,那个人心情好,一定是有什么喜事。
明日是她当值,应该可以见他了,这样想着,又有点睡不着了,这短时间以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慢慢的就有了点别的念想,比如,期待看见一个人……某些时候,她会看着对方发呆,长久的不知所以然,只是一个背影,她都会失神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