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堂木骤响,所有人惊了一跳。 公堂内外鸦雀无声。 只有宋宁一字一顿地问道:“卯时正张松清到书院,卯时三刻上课,卯时七刻老方发现张松清的尸体。”
“七刻钟的时间里,你们所有人把做了什么事,说的那么清楚明白。”
她指着孙乐阳:“在抄常春的作业?嗯?”
孙乐阳脸色煞白:“没有、我记错了大人。”
“好一个记错。”
宋宁又望着另外一位:“先生到底在说左传的哪句?”
那位学生知道自己说错了,垂头不敢说话。 “和同桌一起早读?”
宋宁拍了拍胡志安的肩膀,“早读了什么?”
胡志安垂着头。 “打瞌睡了,不知道先生上的什么课?”
宋宁问道。 被问的邱明文垂着头。 “田先生,你上课的时候,你的教室真的是除了张松清外,都到齐了吗?”
田维原垂着头,紧紧攥着拳头,声音发抖地道:“是、是的!”
“是,时至今日,你居然还说是?”
宋宁揪住了田维原的衣领,将他拖到了张松清的面前,“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孩子,你看着他的脸,你来回答我,你上课的时候,你的教室里的学生,真的只少了他一个人?”
张松清酱色的脸就在自己的面前,一股浅淡的臭气扑面,田维原吓的惊叫,仪态尽失:“饶命、不要、不是……” 他语无伦次,往地上滑。 “不敢说吗?”
宋宁将他摔在地上,“不敢当着张松清的面,再重复一遍吗?”
田维原跌坐在地上,死死抓着耳边头发,不敢抬头。 宋宁走到孙乐阳面前,将孙乐阳提起来:“换你了,你来告诉张松清,说你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不知道。”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孙乐阳使劲摇头,他祖父在外面喊道,“大人,您、您怎么能这样,他还是孩子,你这样会吓着他的。”
宋宁孙乐阳丢在地上,看向孙祖父:“张松清不是孩子吗?”
孙祖父尴尬地道:“大人您这话说的极端,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孩子死了确实可惜,可您不能因此迁怒还活着的孩子啊。”
“他不配活着。”
宋宁指了指孙祖父。 孙祖父一瞬间,面色如土。 宋宁负手走到桌案后坐下来。 黄沈闻余。 他上前,一把揪住一个少年的衣领,把他押在张松清的面前。 被拖着的人哭的撕心裂肺。 使劲摇着头。 一个一个的过场。 胡志安被摁在张松清面前,他抬头摸了摸张松清的脸,哽咽道:“……我、我真的不知道,否则我不会不管的。”
说着潸然泪下。 大家都看着他。 常春一怔。 沈闻余将胡志安放回去,又换了个少年。 那少年崩溃大哭,喊道:“我、我说,我知道的,我知道张松清不在,我知道……我知道好几个人不在教室。”
“爹娘我、我害怕,我害怕啊。”
那孩子吓的抱着头,他爹娘在外面喊道,“大人,大人饶了我儿吧。”
沈闻余将少年放在地上,少年使劲哭着,显然已经崩溃了。 其他人瑟瑟发抖。 “继续!”
宋宁道。 沈闻余又拖了个少年上前,沈闻余道:“小少爷年纪不大,没见过死人吧?”
“你看,昨天早上还活蹦乱跳的少年,今天就死了。而你……你还活着哦。”
沈闻余捏着少年的后脖子,逼着他面对张松清。 活人和死人面对面。 死人还是昔日熟悉的人。 死人还是让自己心虚的人。 莫说十几岁的少年,就算是杀过人的盗匪,也得心里打怵,腿脚打颤。 “我说,”少年喊道,“加上张松清一起,教室里少了五个人。”
“我不能说,我不敢说,我害怕他们打我。”
其他几个少年缩在一边,生怕沈闻余拖他们去受刑。 有人喊道:“大人您这样太残忍了,您这是用刑。”
宋宁看向问话的家长:“大周的律法规定了,公堂上不许用刑?”
那家长目瞪口呆。 “简直可笑,惯得你们都没个边了。这个公堂上,本官做了算!”
“都仔细听着,啰嗦的一起跪着。”
外面的人鸦雀无声,不敢废话。 沈闻余将最后一个少年丢在地上。 宋元时拿出四件带泥的衣服。 “四个人,是这四件衣服吗?”
宋宁问这些少年。 有人谨慎抬头看了一眼衣服,又害怕地垂着头不敢看。 只有孙乐阳和黄贤东看着,又慢慢垂着头。 “主谋是常春。”
黄贤东道,“大人,主谋是常春!”
宋宁冷笑一声,指着他道:“到现在你还在和我鬼扯?”
黄贤东吓的一抖。 宋宁喝道:“常春脱衣服!”
所有人惊讶地看着常春。 常春的父亲气若游丝地看着儿子。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常春脱了上衣。 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白净的少年,身上青紫叠加,几乎没有白皙的肉。 和死去的张清松如出一撤。 “这、这怎么回事,怎么弄的?”
常春的父亲崩溃了,望着儿子这样,膝行着往前走了几步。 有位年轻人冷冷地道:“这是殴打所致,看来是常春和张清松互殴所致吧。”
常春的父亲看向说话的人。 那人也冷冷撇他一眼,没说话。 “胡大公子,您这话说的太武断了。”
一位家长道。 胡大公子是胡志安的哥哥,胡志同。 “在这个高甲班里,有这么三个恶霸,仗着家势身份,上到先生下到同窗,欺压打骂无所不为。”
宋宁走过公堂,路过所有学生身边,停在了田维原的面前:“田先生,事到如今,您作为老师已然身败名裂,您不想最后在做点什么,好给自己一点苟延残喘的机会吗?”
田维原看着她。 宋宁道:“说你知道的。”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田维原。 田维原惊恐不已,就听到薛因喊道:“田先生,你我读圣贤之书,如今又为人师表,指认凶手保护引导学生,是你我是职责所在啊。”
宋宁看着田维原,道:“你要不想说,本官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这衙门虽破,但刑具修修补补,审你一把老骨头却是可以。”
“我说,我说……”田维原急匆匆地道,“昨天早上,教室里确实有五个学生不在,除了张清松和常春外,还有黄贤东和孙乐阳还有……还有一位我不记得了。”
“我年纪大了,真的不记得了。”
孙乐阳和黄贤东大吼一声:“先生,您怎么能胡说。”
门口的人顿时喧哗起来,孙乐阳的祖父大喊大叫:“田先生,你怎么能胡乱攀咬。”
“我家儿子杀鸡都不敢看,不可能杀人的。”
黄贤东的父亲道。 “想不起来了?”
宋宁问别的少年,“记得吗?”
“这个主谋我已知道是谁了,现在问你们,只是给你们机会将功补过,让你们将来还有脸面活着。”
宋宁道,“如果不说,这个机会也没有了,所有人——” 她一字一句道:“不论首从,一律斩立决。”
大家惊恐地看着她。 “我说,我说……”一个少年指着一直跪的直直的人,“是、是胡志安,还有一个人是胡志安。”
从头到尾,最冷静的人就是胡志安了。 宋宁看向其他人。 抛开胡志安三人,所有人点头附和。 一人道:“大人,我们不能说,不然我们就会和张清松被打。”
“我不想被打,我要读书。”
公堂之外,一片哗然。 这样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 “居然是胡志安,这孩子看着这么乖巧!”
有人不敢置信。 “小小年纪,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歹毒?”
有人骂道。 胡志同站在原地,背着手,面色依旧如常。 静静望着公堂内的乱象。 “我们赔钱!”
黄贤东高声道,“我、我愿意出钱。”
孙乐阳点头:“是,你们开价吧。”
他看向张清松的父母,“我承认,人是我们误杀的,我们也没有想他死,是他……是他自己不听话。”
“五百两够不够。”
“足够你们再生一个孩子了。”
张王氏跌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公堂里所有的人,被这一声五百两震的鸦雀无声。 连轻浅的呼吸,都在此刻震动胸腔,地动山摇。 “弄死你。”
宋宁一脚将孙乐阳踹倒,孙乐阳惊恐地倒在地上,就被宋宁捏着了下颌,“五两,买你这条命!”
孙乐阳抖若筛糠。 孙家祖父想说话,可已是吓的腿软。 宋宁丢开孙乐阳,忽然看向胡志安:“你呢,打算赔张清松多少钱,你又值几个钱?”
胡志安望着宋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