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上滚落,一路下来有竹子、石块,经过撞击后,后脑勺有伤非常的正常。”
林从彪道。 “就这样断定是被人打的,未免太武断了。”
大家觉得有道理。 宋宁指着死者的脸上:“障碍虽多,但死者的面部却只略有一些划痕,这说明障碍的冲击并不大。而且我们查看过,一路下来并无大且尖锐的石块和可以血迹。”
“这是其一。其二,颅骨的骨折,不单单通过抚摸查验,”她将死者的头发拨开,道,“人死前或死后造成的骨折,所形成的的血肿截然不同,这亦是区别之一。”
“其次,从平均冲力、物体质量以及重量、那个山坡的高度来计算,即便遇到了石块,也不会造成颅骨这么大的冲撞损伤。”
林从彪愕然,问道:“何为平均冲力?”
“你不用明白,结果就是你所假设的不成立。”
林从彪脸一沉,觉得宋宁太狂妄了,他道:“大人好生奇怪,你说了一堆怪话后,就断然否定了学生的验尸结论,可惜,这里没有人能听得懂。”
“你听不懂只能说明你没有文化,这样的结果我会向任何人负责,可却没有对你这样半吊子的仵作教学的义务。”
她说完,林从彪脸色涨红。 林从彪在隆兴达的地位,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他、他的师父以及周河三个人,无论谁出来验尸还是勘验现场,结果的是权威的,没有人会质疑。 没有想到,今天一上堂,宋大人就将他否定的体无完肤。 门口看热闹的人问道:“到底大人是对的,还是林从彪是对的。”
“大人说的我虽然不懂,但不像是胡诌的,莫名觉得厉害。”
有人道。 大家都等着前面人的反应。 “所以,大人就是通过颅骨的伤,断定死者是被人杀死后推下坡道?”
林从彪听着后面的人的议论,咬牙问道。 “不单如此。”
宋宁指着脚踝上的伤,“出血偏紫褐色,这样的血色乃死后所创,血迹无凝血现象。”
她轻轻擦拭,血迹便消失不见。 “生前所伤,血液有凝血性,伤口也有自主愈合的功能,但这一处的伤口显然没有。”
“所以,这里是明显是死者死后所导致,由此可认定,死者在死后至少有三刻钟的时间,被推下来。”
她说着,跪在堂上的几位少年面色微变,神色真正端肃起来。 居然连这个时间都能推断出来。 林从彪道:“大人何以得出这个时间?”
“因为刚才所言的创口创面的表症以及……”她指着胸前的尸斑,“死者的胸前有一层浅淡的尸斑,这可以说明,死者在死后以趴着的姿势停留过一段时间。”
“这一段时间后,被人推下来,躺在地面后,又形成了后背的积坠尸斑。”
林从彪看清楚了,面色终于开始难看。 “大人这个事说的很有道理。”
有百姓低声道。 “还有,死者的双手干净无垢,”她举起死者的双手,展示给所有查看,“试问,一个活着并且清醒的人,在滚落下来后,不可能不去抓握寻求救援,而死者双手这么干净,只能表明,他滚下来时已经死了。”
“这还是在不追究有没有人听到求救呼喊声的前提下。”
“对啊,确实是如此。人要是活着的,摔倒了肯定要去抓东西。”
有人道。 “以上,便是验尸的结果,死者张清松是被人殴打致死,致命伤是颅骨骨裂。”
公堂内外,一时哗然—— “宋大人说的很清楚了,张清松就是被人杀害的。”
“那之前验尸的结果就不对啊。”
“肯定不对啊,林大验尸怎么这么不靠谱的,这么多的信息和线索,他一概不知道。”
“他以前怎么验尸的?害人不浅!”
窃窃私语,大家的视线落在了林从彪的脸上。 林从彪如遭烈火炙烤。 宋宁将验尸格目放在停尸台上,看向林从彪:“这位林仵作,你们任职有考核和标准吗?”
“从今天开始,本官禁止你再做仵作。”
林从彪脸色沉白,大声喝道:“凭什么?”
“便是我这次马虎了,又不能说明我能力不行,我的能力,你还不够格质疑更没有资格禁止。”
林从彪说完,拂袖要走。 沈闻余往前一站,拦住了林从彪的去路。 “林从彪是吧,我本官说了,你的职业资格被取消了,今日之后,你再行仵作之事,本官一旦知道,严惩不怠!”
“你可以试试,本官没有资格禁止!”
林从彪脸色煞白。 众人神色复杂地看着林从彪。 “宋大人,你这样莫不是太过分了,你这是断别人的前程。”
程之从后衙赶来,冷嗤道。 “职业上可以存在失误,但决不能容忍不严谨。”
宋宁道,“他的前途和别人的性命以及清白相比,微不足道。”
程之道:“大人可真是个有担待的人。”
宋宁冷冷看着他:“我既穿上这身袍服,站在这里,审一个案子,我就要对得起苦主,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圣上以及所有人对我的信任。”
“我以往无愧于心,往后也不会丢损良德。”
程之冷笑:“还真是伶牙俐齿。”
他就发现,宋世安非常会抓住一切时机,为自己加持光环,渲染伟大的人。 是他见过的,最不要脸无耻的人了。 宋宁收回视线,望着脸色发白的林从彪:“滚!”
“你、你你太嚣张了。”
林从彪面子下不去,喝道。 “这个案子的死者,迹象线索至多,就算你是新人也不该毫无察觉。”
宋宁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可你自称做了半辈子的仵作的人,居然连这些都没有发现。”
“这只能说明你办事不严谨。”
“你这样的人,没有资格从事这个职业,所以,本官再告诉你一次,你没有资格在做仵作。”
“你,好,好,我们走着瞧!”
林从彪道。 “滚!”
林从彪再呆不住,拨开旁人匆匆而去。 身后有人喊道:“这可真是作孽,仵作验尸都验不清楚,那还怎么断案?”
“隆兴达办了那么多的案子,是不是都有问题?”
“这样一想,也太可怕了。”
大家满面的后怕。 “这种工作,要是糊弄一下,那可真不知道有多少冤枉的案子了。”
众人啧啧惊叹。 程之盯着宋宁,带着一群家长问道:“所以,宋大人通过验尸认定了死者是被人害死?”
“那么,宋大人让这么多孩子并着两位先生在这里跪着,是认定他们都是凶手?”
那些家长道:“对啊宋大人,就算张松清真的是被人杀害,那也不可能一个班的人合伙杀他一个人啊。”
“又不是一群土匪,哪可能这么多人聚众杀人。”
宋宁看着这些家长,道:“是不是凶手,就接着往下看。”
“看也不会有事。”
孙乐阳的祖父冷嗤一声,道,“我家乐阳不会做这种事。”
黄贤东的父亲也点头道:“就是,都是孩子,谁能做出杀人的事。”
“是啊,在家里下人杀鸡他都不敢看。”
宋宁讥诮地看着一干家长点头的家长:“那各位可真是低估了你们的孩子,他们不但胆大,还心细有筹谋。”
她走到案台之后。 宋元时取出一个书包递给张王氏。 “这个书包,是昨天我在张松清的桌子里拿出来的。”
她问张王氏,“这个书包是张松清的吗?”
张王氏擦了眼泪,接过书包里外翻了一遍,摇着头道:“不是,这书包不是我缝的。”
“是吗,那这个书包是谁的呢?”
宋宁说完,宋元时将这个书包拿出去,给外面所有的家长看。 有位家长看着脸色一变,后退了一步,咬死了牙关不敢说话。 “您是常春的父亲?”
宋元时问中年男子。 男子战战兢兢点头:“是、是他的父亲。”
“书包是常春的?”
常春的父亲点了头:“是、是他的,他姐姐为了让他不要和别人弄混了,在书包的带子上用同色的灰线绣了一朵小花。”
细看,包带子上确实有朵花。 周围的十三位家长刷一下跳开,尽量远离常春的父亲。 常春父亲的脸色刷一下失了血色。 “常春,是不是……你跟大人说清楚,你书包怎么给张清松了?”
他问道。 公堂内,常春垂着头跪着。 “书包是你的?”
宋宁问他。 常春点头。 “你的书包为什么在张松清的书桌里?”
宋宁问道。 “因、因为……因为他的书包被我丢到后山了,我、我怕有人怀疑他不是自己摔死的,所以、所以把他的书包丢了。”
宋宁看向宋元时。 宋元时又取出一个空着的书包,这个书包很脏,还有人的脚印,几乎看不到原来本色,。 “这个是张松清的书包吗?”
常春点了点头。 张王氏激动地冲过来,道:“是,这是我给他做的缝的书包,我认识我的针脚。”
书院的书包和衣服都是统一买的,但张松清的书包坏过,张王氏给他缝补过。 常春的父亲吓的站不住,跌坐在地上,骂道:“你、你这个孩子、你……你造孽啊。”
常春垂着头跪,背影佝偻。 其他的家长一脸的嫌弃。 宋宁扫过他们一眼,忽然问孙乐阳:“常春换书包的事,你可知道?”
孙乐阳猛然抬头看着宋宁,又垂着头道:“回大人的话,学生不知道。”
“不知道?”
宋宁又问黄贤东,“你知道吗?”
黄贤东摇头。 胡志安摇头。 所有人摇头。 啪—— 宋宁再击惊堂木:“本官再问一次,你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