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对着自己苦苦哀求,阴影中,那张眉目如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和态度,仿佛对方所说的一切都与自己毫无关系。而应荣却依然不愿死心地开口哀求着。
“你看我,我什么都没了,除了一身的罪孽和一副残躯,我不会再和你争任何东西了!可是……我的妻儿,我还没能见他们一面,我现在只想见到他们安好,我不能就这么死……我不能就这么死!云峥,我求你了,你和楚绥本就不是一路人,你的手是干净的,沾上我这条贱命没有任何好处!”
应荣撕下了最后的一点尊严,他凄声的哀求阵阵不休,试图将面前的人打动分毫。然而就在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嚎至声音嘶哑,云峥的脸上,也未曾有过任何寒冰消融的迹象。直到应荣的哀求声因精疲力竭暂歇,他那柔和却不带半点温度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我的手是干净的?您可真是抬举我。应荣,你想错了。我的双手,我的声名,我的一切从你在府中为我和左丘昊英设局开始,就注定会肮脏至极。”
浑身跪伏在地的应荣肌肉都开始僵硬紧绷,他缓缓抬起被尘土和泪水糊得一塌糊涂的脸,用恐惧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个清雅出尘的男子。
“你别忘了,当初是你为楚绥给我设下的局,是你亲自将我引入圈套之中,让我和你一样成了煜亲王的傀儡。傀儡的生存方式是什么,你比我更清楚。现在,煜亲王殿下需要我证明自己作为傀儡的忠心了。你觉得,我有别的选择吗?”
云峥的声音回荡在四周,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动听的嗓音都像是应荣催命的咒语。
“我可以告诉你,我云峥日后会比你应荣更加污浊不堪,我终会落到比你更为万劫不复的地步。所以,我不会在乎手上是否有一条并不无辜的人命。而你的妻儿,他们的安危也不在我的手中决定。”
云峥说完,手中忽然出现了一只黑色的瓷瓶。那瓶身剔透洁净,深邃的颜色重流淌着的光泽,带着致命的危险。
“煜亲王的赏赐,应会长,您无权不接受。这样的结果,您不是应该早就有所觉悟吗?”
看见云峥手中出现的瓷瓶,应荣脸上那千奇百怪的神情,终于彻底被死灰之气所取代,他僵硬的手不住发着抖,无力地接过那只夺命的瓶子,轻盈的重量落入粗糙的手掌中的一刻,仿佛他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云峥,用不了太久,你也会有我这一天的。”
云峥闻言忽然笑了,他的笑并没有嘲讽,反而像是觉得应荣再说一句理所当然的废话。
“当然,可是我与你有一点不同:当我也走到你这一日时,我会让楚绥付出应有的代价。”
清俊温润的男子即便在亲手将一个人送上绝路的一刻,仍然宛如一个翩翩君子那般有着令人不自觉心服的风度。他将瓷瓶递给了应荣后,轻轻地退后了一步,随即伸出双臂在身前交叠欠身,向应荣行了一个无比庄重的礼。随后,他转过身,不再看向应荣。
这一礼,是他给予狼狈至此的应荣,临死前的最后一点尊严。
很快,云峥的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空了的瓷瓶掉落在地面上,无力地滚落到了角落中。很快,应荣的身躯无力倒地,发出了一阵沉重的闷声,剧烈而痛苦的喘息声只反复回响了片刻,很快,身后便再无任何声息,剩下的,只是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阴暗的仓库大门突然随着一阵剧烈的声响被强行破开,刺眼的阳光从大门中照入屋内,云峥下意识地微微眯着双眼,一群身披轻甲的士兵飞快地冲了进来,将仓库中的人团团围住。
“别动!抓捕要犯,谁也不许跑!”
云峥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一群士兵,并无惊讶,他平静地看着从屋外走进来的牧晋,先是用惊愕的目光看着自己,随后将视线转向了躺倒在地上的应荣尸体。
“快!找个大夫来!”
牧晋来不及去质问云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冲上前去把应荣的身体扶起来,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那具躯体尚还有些许余温,然而嘴角却溢出了一股黑血。手指按在脖颈的脉搏上,也在感受不到丝毫跳动。
没有半点生息的尸体从牧晋手中无力滑落,震惊和失落让他一时间失去了言语。随后,他看向沉默地站在面前的云峥,眼中的惊愕,渐渐转为了愤怒。
“……是你下的手?”
云峥没有回答,仿佛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牧晋的视线在四下搜寻,很快瞥见了角落里的那只瓷瓶,他捡起来闻了一下,一股浓郁刺鼻的药味顿时充满鼻息。
砒霜。
“……是楚绥让你来下的杀手,对吗?回答我!”
牧晋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他冲到云峥面前揪住对方的衣襟,厉声质问道,然而云峥的神情态度却一如从前那般,淡漠疏离,没有半点的情绪波动。
“牧校尉,您亲眼所见,应荣畏罪服毒自尽。云某不过是恰巧路经此地,未能阻拦,此乃云某过失。若要问责,云某并无二话。”
这个人刚刚亲手断送了一条人命,却能够用这样平静的语气回应着他的的质问。牧晋第一次觉得,云峥这个人竟是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可怕。这个曾经被白思瑜视为榜样无比崇敬佩服的君子,如今竟然成了楚绥手中一个草菅人命的工具,一个为虎作伥的彻头彻尾的小人!
“楚绥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左丘昊英也好,思瑜也罢……他们都如此信任你,他们都将你当做这世上最为顶天立地的正人君子!无论如何,我愿意相信他们,相信他们的眼光和判断……结果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思瑜和左丘昊英信任的为什么会是你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