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晋并不知道为什么楚绥突然给自己提供这样一个信息,他并没有多言,而当走出王府大门时,他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神色骤然变得无比焦急。
“快去查应荣在京城究竟还置办过什么其他房产,只要是与之有关的人员都查!要快,越快越好,一刻也不要耽搁!”
手下的士兵被牧晋这突如其来的焦急声音吓了一跳,不禁询问道:“牧校尉,出何事了?为什么如此着急?”
牧晋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甚至一拳打在了一旁的墙上。他想明白了,为什么楚绥在自家王府中拖延了这么久的时间后,突然要提示自己如何找到应荣。这个阴险之人,早就做好了打算!
“别再浪费时间,若是晚一步,只怕我们就抓不到活的了!”
士兵们闻言顿时一惊,立即马不停蹄地出发。
但愿,但愿还来得及!
而此时此刻,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京城东侧的一间阴暗仓库内,空旷的内室中传出了他平缓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走向仓库的深处。
远处的角落中,一个人蜷缩着身子躲在一堆积满了灰尘的货箱后,眼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接近,他恐惧胆怯地将手脚瑟缩得更加局促,然而这已经是整个仓库中最隐秘的小角落,无论那人如何躲藏,他也无法再将自己藏得更深。
那个身影只轻轻走到了中央,便没有再前进。躲藏起来的人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一个温润毫无半点威胁意味的声音随之响起。
“应会长,不必躲了。京城再大,您也无法掘地三尺。如此狼狈藏匿,又有什么用呢?”
云峥的声音像是安抚中带着几分遗憾的叹息,他试探地朝着那传来细碎声响的角落走得更近,然而应荣却始终不愿出现。他并不焦急也不催促对方,而是轻轻扫开一只破旧的货箱上的灰尘,那货箱上,露出了“彭泽商会”的字样。
“说起来也许您不相信。前些日子在您的府邸中,我并非第一次见您。十七岁那年,我大病初愈时随父母前往开元寺烧香,那时您应老板还是位开香烛店的商人。我父母带着我去您的香烛店请香,您可还记得那时发生了什么事?”
蜷缩躲藏在暗处的应荣没有答话,云峥等了一回儿,对着安静的空气说道:“您那间香烛店附近,总是坐着一位看相的老婆子。那日她一见到我,便拉着我的父母说,我本是天生的薄命。无论天资还是福分都不是凡人应有,十二岁便已是我的大限。能活到这个年龄,必然是用了什么非常手段,她劝我父母及时收手,否则必遭天谴反噬。”
云峥说着,不禁苦笑。
“我父母听后很是惊慌,可当时那老婆子闹得非常厉害,甚至影响了您香烛店的生意,于是应老板您派伙计轰她走。为了安抚我的父母,便一文钱没收地给我们赠了一副香烛,那时您说,那老婆子都是为了骗人钱财胡说八道,我必然会安然无事长大成人,日后大富大贵……呵,借你应老板的吉言,如今算是应验了。可是您也许不知道,那老婆子说的,也都是真的。”
暗中躲藏的人此时深陷恐惧,他并不明白为什么云峥找到此处却要说些无关紧要的往事。担惊受怕的煎熬令他难以忍受,应荣再也无法克制,他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出了那阴暗肮脏的角落。
“……是煜亲王殿下让你来的,是吗?”
云峥终于见到对方主动出面,这个不久之前还满面春风的彭泽商会会长,此时蓬头垢面,为了掩盖自己的样貌身形,他将自己那原本光鲜亮丽的锦缎衣衫故意折腾得破烂灰暗不堪,一张脸也用泥土糊了个面目全非。数日躲躲藏藏下他饥寒交迫,整个人都憔悴得像是脱了形,就连走出来的脚步,也带着几分虚浮。
应荣走出来时,云峥看着他的目光没有半点的讥讽和嘲弄。有的只是堪称令人动容的悲悯和伤感。可正是这样的神情,才更令应荣感到害怕和绝望。
“看云会长你的模样……是他让你来给我送行,对吗?”
应荣的询问声中带着些许颤抖。而面前的云峥只是用那一成不变的目光看着他,没有做出任何的回答。云峥的沉默和那黯淡的目光,已经告诉了他答案。原本浑身都不住颤抖的应荣忽然整个人都像是泄了气一般,僵直在昏暗的仓库中央。紧跟着,他突然开口,再没有丝毫顾忌地大笑出声。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应荣的笑声凄厉而孤单地回响在仓库四壁之中,云峥站在他面前,没有任何的情绪。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幸灾乐祸的模样,也没有悲哀或是伤感,有的,只是如死灰般的沉默。
“对啊,当然是你……也只能是你了。煜亲王不会让我活着,我现在对他还有什么用处?我的价值已经没了!我已经毫无用处了!他利用我,利用彭泽商会为他大肆敛财,我对他而言就是一条狗,是一个用完后就该丢掉的垃圾!而我……我还什么都不能说,我什么都不能告诉别人。他控制着我,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可我还是什么都不能说……我不能被抓,更不能活着被抓住……左丘昊英的人就在外面,一遍一遍的搜查,我只能躲着,只能像个老鼠一样躲在这里……”
应荣目光涣散,语无伦次地念叨着,而当他的视线转向云峥时,因数日未曾合眼的浑浊双目中,骤然透出了一丝乞求。他突然几步踉跄着跑向云峥,“扑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下。
“云会长……云峥!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你不像我,我没有选择……可你会听命于楚绥,并不是为了你自己!所以,所以你能放我一马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