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既然左丘将军也如此说,朕允准。屯骑校尉牧晋,率精兵百名,明日前往颖州安恒县涿方岭,清缴匪患,还一方太平。”
牧晋欣喜地抱拳半跪。
“谢圣上!”
楚岳走到牧晋身前,将他扶起来。
“堂兄,无论如何,此去还需万分小心。等你凯旋而归之时,朕和左丘将军备上好酒为你接风。”
牧晋点头道:“皇上放心,微臣前去准备了。”
楚岳点头示意后,牧晋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大殿。看着那高大的男人匆匆远去的背影,楚岳笑着转向左丘昊英。
“我听说堂兄在民间曾有一位妻子,就在离安恒县不到百里的瑞阳县?依朕看,堂兄此去不是没有私心。左丘将军,别告诉我你没想到这点?”
左丘昊英无奈地笑了笑。
“皇上莫要取消微臣了,我无家无室,哪里懂得这些儿女情长的小心思。倒是皇上您,太后始终催促您早日立后,此事应当上心了。”
楚岳闻言顿时露出了一个少年人的苦恼表情。
“怎么你也催着这件事……朕才十九,晚些立后又能如何?你左丘将军都二十四了也未娶亲,为何不见庄弘思和云氏催你……”
一听话题转移到了自己养父母身上,左丘昊英赶紧把话头打住。
“皇上,前几日您说有要事需与臣商议,究竟是何事?”
楚岳被左丘昊英这一句话提醒了,立即站直身子,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左丘将军,此事我是刻意选堂兄不在时与你详说……事关祖皇叔。”
“煜亲王?”
一听到这个人,左丘昊英的神经总是不自觉地紧绷起来,他始终觉得这个人就像是一根隐藏在棉花里的针,看不透捉不住,但总能在不经意的时候出现造成令人意想不到的伤害。
“你可还记得,父皇临终前祖皇叔曾来探望过父皇,那时父皇屏退左右,紧闭大门,留下祖皇叔单独谈了很久的话。事实上……他们谈话时,我一直都在寝殿的屏风后,而且,是父皇刻意让我留在那里的。”
左丘昊英闻言惊讶不已。
“先帝为何要如此?皇上,您当时都听到了什么?”
楚岳欲言又止地说道:“很多……很多我从未知晓,也想不到的事情。左丘将军,你可知道晏文漪?”
左丘昊英点头道:“自然知晓,她是庆文王妃,牧晋的生母。当年庆文王战死,她也殉情随庆文王殿下而去。”
“可你大概不知道,三皇叔的妻子,以前曾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王公贵族爱慕者甚多,其中……也包括祖皇叔。”
楚岳说着,思绪回到了那个空气压抑窒息的寝殿。油尽灯枯的父皇面对着比自己还要小上许多的“皇叔”,不再像往常那般尊敬,随着一声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的碎裂声响,一向温和的楚昌,竟破天荒地对楚绥发了怒。
……
“楚绥……朕虽大你许多,但论辈分仍是你的晚辈,尊称你一声皇叔……这么多年,朕自问从未亏待过你!可你都干了什么?你究竟想干什么!”
摔碎的茶杯瓷片落在了楚绥的脚边。隔着一扇屏风,楚岳看不见楚绥的表情,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不自然的情绪。
“对……你不止从未亏待过我,还是这个皇族之中待我最为亲厚之人……皇上,您的恩情,我铭记于心。我自也不会对岳儿有任何不利之举,您大可放心。但其余之人,还请圣上不要多管了。”
楚昌艰难地平复着气息,缓过气后,他无奈地说道:“我早该知道……我竟一直没有察觉。三弟妹嫁给了三弟,你至今都未曾释怀过……你恨三弟,我并非不能理解,可他早就是一个已死之人,晏文漪也随他去了近二十年!稚子何辜,你为何不肯放过他们的儿子?你别忘了,淮儿也是晏文漪的儿子,你既然对她情深至此,又为何要对她的儿子痛下杀手!”
楚绥沉默了片刻,随即突然笑了出来,那笑声听在楚岳的耳中,却没有分毫的喜悦欢愉之意。
“为何?我也想问为何……为何他楚阜如此轻易便能夺走我最爱的女人……为何他连死都要带着文漪一同走!他楚淮凭什么?凭什么能让文漪连性命也舍弃地随他而去?呵……我算什么?我算什么……我什么都不是……可我能送她的儿子,随她一起走……我可以让文漪的儿子随着她,让他们一家团聚!皇上,你问对了……就因为他是文漪的儿子,他才更不应该活在这世上!”
那个总是气定神闲风流倜傥的煜亲王,此时此刻的话语却带着状若疯癫的悲戚。仿佛这么多年里,同样的质问他曾经向着上苍问过无数次,但从未有人予以他回应。而今,便只剩下玉石俱焚般的疯狂。
“楚绥啊楚绥……你至今仍在给自己找借口……晏文漪究竟是被谁害死的,三弟楚阜究竟是被谁害死的,那十万全军覆没的精兵是谁害死的,难道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
楚昌的话像是一道惊雷,击中了楚绥,也震惊了躲在屏风后听着的楚岳。
……
然而,回忆中的这句话,大兴的年轻皇帝并没有说出来,让面前的左丘昊英知晓。他知道,一旦出口,大兴的朝堂即将面临的,将是何种骇人的动荡。
“父皇那时让我躲在屏风后听他们的谈话,我当时不明白是何深意。但现在……我似乎有些开始明白了。”
并不知道面前的皇帝隐瞒了什么的左丘昊英点了点头。
“煜亲王心怀不轨已久,微臣早已试图暗中查探其罪证。皇上放心,一旦有进展,昊英会第一时间向您禀报。”
楚岳抬头看着左丘昊英,这个忠诚的将军和他的堂兄一样,是他最亲近信任的人,也有着同样的血海深仇。
但是,为了大兴的朝局,他必须将这个秘密隐瞒住,直到适合的时候,再将其大白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