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博实沉默了,他的目光看向眉氏,拿着那纸婚书问道:“眉氏,白氏与你侄儿眉鹏,是何年何月纳采,媒妁之人为谁?可过了纳征?若已下聘,聘礼清单可有?”
眉氏顿时像哑了的炮仗,不再像之前那般伶牙俐齿,她吞吞吐吐地说道:“纳……纳采是在……大兴四十七年!三月初九,对,三月初九!媒人是找到我老家的亲眷,至于聘礼……”
眼看着眉氏就快编不下去了,白思瑜笑了,她觉得这场戏是该快到收尾的时候了。
“大人,您不必再问了,眉氏根本说不出来,因为这婚书,根本就是她找人伪造的!”
眉氏闻言,顿时惊恐的矢口否认:“你胡说!我没有!县官大老爷,她在胡说,民妇哪敢做这种事!”
符博实瞪视着眉氏,厉声道:“住口!是真是假,非是一面之词可断!白氏,你既断言此婚书为假可有证据?”
恰在此时,公堂外突然走来两个身影,衙役在前通报道:“禀知县大人,此人声称有人证物证,可证明白氏清白。”
符博实点头道:“带上来。”
白思瑜一转头,果然看见一袭青衫的云峥带着一个人缓缓朝着这里走来,她浅笑着对云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就知道你会及时来的。
眉氏并不认识云峥,可当她看见云峥身边的那个人时,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连跪着的姿势都忍不住瘫了下去。
茗海商会会长这样的大人物,符博实必然是认识的,他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云峥,态度明显要温和一些,但开口还是十分地公事公办。
“云峥,你即声称有人证物证,那边便呈上吧。”
云峥给一旁的人试了个眼色,那人从怀里取出一份纸张,请一旁的衙役呈递到了符博实的面前。符博实拿到手一看,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知县大人,请看这两份婚书,字迹与内容全然相同,唯有婚约双方男女的姓名截然不同。我身边的此人,正是当年写下这张婚书的媒人,而眉氏那一张,便是找他做的!”
那媒人立即跪下,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对符博实喊道:“知县大人!草民知罪!这眉氏前些日子来找草民,给了草民一笔钱。说是自家闺女与未婚夫的婚书被她不小心弄丢了,怕会耽误婚事才找草民重新做一张,为了看上去像真的,还特地用了旧纸书写,说反正婚约都定了,只是个形式,等婚事了解谁也不会管这事……草民哪知道这眉氏是想用一纸假婚书来讹诈白氏啊!”
眉氏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她磕磕巴巴地说道:“不是……没有,你骗人!我没有做过!这……我没有!”
云峥笑了,他缓步走到眉氏面前,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大兴律法明言:夫妇双方若有一人无故失踪满九月,可视同亡故,夫可另娶,妻可改嫁。眉氏拿着这纸假婚书出现的时候,恰好是白氏夫婿失踪已满九月之时。知县大人,草民推测,眉氏正是打此注意,若届时不能从白氏手中讹诈三十金钱财,便可用此婚书令她侄儿强娶白氏——试问此种行径,与逼良为娼有何区别?”
这时,方才离开的衙役也回来,带着一个正在瑞阳县办事的白家村村民,向符博实禀报道:“大人,此人正是白家村人士,他可作证,白氏所言眉氏与白大海在其出阁前种种苛待,皆为事实。”
符博实沉声对眉氏质问道:“眉氏,你还有何话要说?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吗?”
眉氏早就没有任何反驳的能力了,她一直不停地念叨着:“我没有……我没有……我冤枉,大人我冤枉……”
然而喊再多遍,在场也没有一个人想听了,符博实不再理会她,当即朗声道:“犯妇眉氏,为母苛待原配之女,假造婚书讹诈他人,欺瞒官府,罪不容恕!判入狱五月,好生反省!”
一听到入狱二字,眉氏像是被一记棍子打中,猛地一颤,随后朝着堂上的符博实喊道:“大人!民妇知错了!大人饶了民妇吧!民妇知错了!”
两旁的衙役不顾眉氏撕心裂肺的呼喊,不由分说地驾着她便走了,直到眉氏尖锐凄厉的喊声越来越远,渐渐听不到。
白思瑜向符博实常长长一拜:“知县大人明察秋毫,还民妇清白,民妇白氏在此叩谢!”
符博实长叹一声,像是终于看完了一场令他头疼的闹剧那样,道了声退堂便转身离开。
白思瑜和云峥离开县衙时,路上还不知为何一直在笑。云峥不解地问道:“如此欣喜?看来你与眉氏这个继母的仇可不浅啊。”
白思瑜回过神来,赶忙解释道:“不,我不是因为幸灾乐祸笑……好吧,能好好教训她一顿我确实是开心的,不过我刚才在笑是因为符知县。”
云峥拧眉疑惑道:“符知县?为何笑他?”
白思瑜轻叹一声。
“其实我一走进县衙看见符知县的脸时我就知道,他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我和眉氏谁在说谎谁是冤枉的,在这瑞阳县为官三十年,他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案子没断过,还能看不出这点小打小闹里的路数?只是他不能说,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沉默不语地听着我和眉氏在她面前争论。”
“哦?他一个堂堂县知县,手握着审案的决断大权,既然他都早就看出你是被冤枉的却不说,不是罔顾是非吗?你竟不生气?”
白思瑜摇头道:“不。正因为他是知县,手握生杀大权,才更不能只凭自己的个人经验判断来轻易下结论。人的思维容易产生定势,一旦有一天符知县过分相信自己的判断,结果却断了冤案,错判了好人纵放了真凶,那是何等的罪过?再小再明了的案子,也要坚持讲证据。依我看,那些对符知县的传言,无论是说他不善逢迎才多年不得升迁,还是说他无功无过能力平庸,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一点——他是一个极为谨慎小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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