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氏说完就带着一群人一起离开了布庄,孙何正担忧地对白思瑜问道:“白老板,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她真告到县衙,你怎么说得清啊!”
白思瑜却丝毫不担忧,昂首笑着说道:“她若不闹到县令面前,我还反倒要担心了。呵,孙掌柜,你等着看吧。这出大戏,还没唱到精彩处呢。”
两天后,县衙果真来了两个官差,将白思瑜叫去了县府衙门。她嘱咐孙何正安心看店,便大步随着两个官差离开。县衙的位置离瑜瑾布庄不远,只走了片刻便到,此时衙门内已然升起公堂,两排衙役皆肃然站立,堂上坐着一个年过五旬,胡子花白,身着官府的老人。这便是瑞阳县的父母官,符博实。
白思瑜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关于这位符知县的传言听说过很多,有人说他资质能力平庸,治理瑞阳县二十多年也未见有功,因此已是五十三岁高龄仍不得升迁;也有人说他秉公执法两袖清风,不善逢迎,不屑于官场争斗,为官多年家境依然贫寒。
在白思瑜看来,这两种说法其实并不矛盾,这世上之人大多都是无功无过庸庸碌碌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平淡地度过一辈子,只要做到了职责范围内的事,其他的都只是个人选择。
而传言再多,她也只是随便听听当个消遣。今日却是第一次真正见到这个时代的官员,白思瑜还是下意识的谨慎了起来。她走到已经跪在堂下的眉氏旁,用恭敬得体的姿态跪拜。
“民妇白氏,见过符知县。”
符博实端坐在堂上时,仔仔细细地看着手中两张眉氏上交的凭据,还没等开口发问,就听见眉氏尖锐的声音响起:“知县大老爷!就是她,就是这个恶毒的女子!她自从日子好过了,一直记恨我这个后娘,三翻四次地威胁恐吓我们一家,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认!现在民妇不过是要给自己的侄子讨个公道,便又被她赶走!青天大老爷,您要为民妇做主啊!”
尖锐又嘈杂的喊冤声响彻在公堂内,符博实却只是看了堂下的一老一少两个女子一眼,随后对白思瑜问道:
“被告白氏,你后母眉氏击鼓鸣冤,状告你不孝父母,不善待亲眷,还私自悔婚,并且拒付赔偿。你可认罪?”
白思瑜吸了口气,朗声平静地回答。
“禀知县大人,眉氏所说,皆为搬弄是非颠倒黑白。说民妇不孝父母?民妇十四岁时曾遭家父白大海毒打,以致神智失常,疯疯癫癫。这段时日之内,民妇在他二人年终几乎无一日不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说民妇不善待亲眷?眉氏改嫁前所生之子白山,在民妇出嫁前,于家中三番五次调戏非礼民妇,甚是下流。此番事由,白家村村民人人皆可作证,敢问眉氏若说民妇不孝父母,那眉氏虐待义女,白大海苛待亲女,白山非礼民妇又是何道理!”
符博实眉头微皱,他转向眉氏问道:“眉氏,白氏所言是否属实?从实招来!”
眉氏怔了怔,随后猛摇头道:“她……她胡说!县官老爷,您可先玩别听她瞎说,这女人实在污蔑我和她亲爹哥哥!这个女人心肠歹毒,她什么胡话都编的出来!”
白思瑜冷笑一声:“空口无凭,符知县若想查证,大可在瑞阳县内找一名白家村人,问问便知!”
符博实轻叹一声,他对一个衙役叮嘱了几声,衙役走后才开口。
“此事暂且按下,今日之重,乃是白氏悔婚一事。眉氏状告你原本与其侄眉鹏早有婚约,双方亦写下婚书。但你却与人私通,事情败露后悔婚另嫁他人。白氏,可有此事?”
白思瑜轻笑一声。
“知县大人,此事更是无中生有。家父白大海原本于四年前欲将民妇嫁予一名教书先生做续弦,然而民妇那时不愿,便被家父一顿毒打以致痴傻,神智不清。正是在民妇痴傻不知事这段时日,浑然不觉地被嫁给了同村男子牧晋。那般情形下,民妇疯疯癫癫如何知晓是怎么回事?还不是一切听眉氏和白大海的摆布,这怎能说是民妇私自悔婚另嫁他人?”
眉氏急忙打断道:“你胡说!整个白家村谁不知道,你是和牧晋那傻子待在一块儿一晚上,不知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被人发现了嫁了他的!你这女人好不要脸,这种事也能说得这样理直气壮!”
“呵,你自己也说了。牧晋是个傻子,我那时也是个傻子。两个傻子能懂什么?就算我们两个傻子真做了什么,之后明媒正娶做的礼数不也还是你和白大海替我们做的吗?连几亩良田的聘礼你们私自都要了。难道你们那时也傻了?”
“什么良田,你胡说八道什么!没有的事!”
“肃静!”
符博实敲了一记惊堂木,眉氏和白思瑜的争吵声才暂歇。
他严肃地看着堂下,苍老的声音用平稳的语调缓缓说道:“白氏,官府办案,不问人情缘由,只求证据确凿。你若不认这桩婚约,却为何又亲自写下了违约赔偿的凭据?”
白思瑜抬起头答道:“大人,这纸婚书,本就有疑。只是民妇那日遭眉氏胁迫,才不得不写下此三十金的凭据,以得自保。”
符博实没有给眉氏开口反驳的机会,而是直接问道:“婚书有疑?为何如此说?”
“大人明鉴,民妇自出嫁后至今已有四年,两年前民妇便神智恢复,不再痴傻。而民妇的丈夫牧晋于今年元宵后失踪,这期间眉氏未曾有一次拿着这所谓婚书来民妇面前讨要公道和赔偿,偏偏是直到一个月前,民妇新开布庄小有盈利之时,眉氏突然带着这纸民妇从未见过的婚书来要求民妇履约,民妇早已嫁为人妇,自然不能再嫁他人,眉氏就开口便要三十金的赔偿。这事情难道不显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