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曾廉直谏(1 / 1)

翌日,朝堂之上。

韩是正陈述着近日来各地新法试行后,所产生的种种变化。

“新法试行后,近年来盛行的养士之风已经被及时止住,卿大夫豢养的门客大部分已经被限期返乡。

凡国外迁徙入秦者,全部奖励田宅土地,免除三世劳逸。数月来,东境各县人口均出现增长的势头。

开垦法令颁布后,各地垦荒田亩较往年同期增加数倍有余。如果按照这个势头增长,我大秦来年粮食产量保守估计将上浮三成。”

韩是手捧笏板侃侃而谈。

这些天来,他早已将秦国各地的民生数据倒背如流。

新法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令朝堂上的法家弟子欢欣鼓舞,秦月容的眉梢也隐隐能看见一丝喜意。

而其他学派的臣子们则纷纷黑着脸。

新法所取得的成就越大,他们的处境就愈发艰难。

其中最愤怒的,当属儒家弟子。

他们当中有的人横眉竖目,差点忍不住就要上去指着韩是的鼻子破口大骂。

可还未等他出列,便被身旁的同僚拉住。

“韩是风头正盛,此时不宜发难。”

“黄兄你又不是不知道!

新法中禁止百姓自由迁徙,违者轻则处以徭役,重则沦为奴籍。

与此同时,他又对境外迁徙入秦者大加奖励,如此一来人口能不增长吗?

他颁布垦田法令,又不禁止豪族并购平民田产。百姓失了土地,又不允许随意迁移,那他们定然要去开垦新田!

如此一来,垦田数量如何能不增加?

百姓中但凡有议论新法者,全部被他抓去戍边。

他这是什么?

他这是堵上百姓的嘴,不让他们说话!

百姓已经说不了话了,而这贼子又在朝堂之上报喜不报忧,肆意颠倒黑白,蛊惑君王。

要是我再不出面斥责,国将不国!”

同僚闻言微微沉默,随后低眉垂目的规劝道。

“我知道你心里有火气。但今日的主角并非我等。一切,看曾大人眼色行事。”

“曾大人?”

一肚子火气的臣子听到这三个字,火气顿时消了大半。

他喜道:“难道曾大人终于坐不住了?”

他口中的曾大人,正是陆鞅的高足,大秦九卿之一,奉常曾廉。

奉常主管礼乐社稷、宗庙祭祀,又兼管各地教化,辖制秦国最高学府太学,地位崇高无比。

而曾廉又是陆鞅的得意门生,因此儒家学派的官员无不以他马首是瞻。

在韩是准备推行新法前,儒家学派的诸多官员就曾先后多次拜访曾廉,希望他能够出面力阻新法。

但曾廉对此却保持了沉默,这让儒生们大失所望,还以为他是惧了韩是的锋芒。

更有不少人因此迁怒于他,怒骂曾廉:“子去方自流远矣!”

而没了曾廉的领导与组织,儒生们在朝堂争斗中,更是被以韩是为主的一众法家弟子打的溃不成军。

因此,他们大多心里憋了一肚子气,此时曾廉愿意替大家出头,他们自然百般喜悦。

不少儒生都抬眼打量起了曾廉。

只是今日的曾廉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礼仪周备,神色井然,完全看不出半点要挺身而出与韩是争个高下的气势。

有人小声问道:“曾大人真打算动手了?”

同僚瞥了他一眼,低声教训道:“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你那些圣贤书,真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一会儿曾大人出列的时候,你跟着就行了,屁话怎么这么多呢?”

那人被劈头盖脸一通骂,顿时勃然大怒。

他正准备反击,可话说了一半才想起这是朝堂之上,因此赶忙舌头转弯,试图挽回。

“汝母……无恙乎?”

“谢侯大人关心,你奶奶身体好着呢。

她老人家还托我给你带了句话:现在你嘴皮子利索的不行,一会儿曾大人出面的时候,你要是舌头捋不直,她非得把你舌根子切了喂猪。”

就在二人说话间,韩是的报告也步入了尾声。

他做完了汇报刚刚入列,便听见一声不算太大但却清晰无比的男音。

“臣,曾廉,有事启奏。”

秦月容微微点头:“准。”

曾廉不紧不慢地走出臣子行列,来到大殿中间。

秦月容问道:“曾卿何事要奏?”

曾廉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我方才听韩大人汇报,新法推行顺利无比,因此心中倍感喜悦,所以想要来祝贺大王。”

“祝贺就不必了。”秦月容笑着道:“新法才刚刚试行,具体成效如何,还有待观察。曾卿就算要祝贺,现在是不是早了点?”

曾廉板正的回答道:“臣自知时日无多,如果现在不祝贺,今后怕是没机会祝贺大王了。”

儒家官员中有不少人心中一喜:“大的要来了!”

秦月容并不笨,她知道曾廉说这话背后肯定别有用意,因此出声安抚道。

“曾卿多虑了。你为大秦师表,辖管太学多年。为官多年尽忠职守,你是大秦的干臣,德行高尚身体康健,你怎么会时日无多呢?”

曾廉对此并不领情,他回道:“大王会错意了。臣自然知道自己的命还长,臣嘴中这个时日无多的,不是臣,而是秦国啊!”

此言一出,法家官员顿时横眉竖目,大声斥责曾廉。

“曾廉,朝堂之上,岂容你妖言惑众!”

“如今新法推行,大秦境内一片欣欣向荣,大秦国祚必然绵长,岂容你这贼子妄言!”

“身为奉常,却枉顾礼法,以邪言污蔑板荡诚臣,你该当何罪!”

儒生们见曾廉被法家弟子围攻,也纷纷出列为他辩护。

“昔日赵简子有一家臣名曰周舍,喜好直言犯谏。周舍死后,简子每每听朝,常常面露不悦。

因此,简子的家臣便纷纷向他请罪。

简子说:这不是你们的罪过。我听说一千张羊皮也不如一只狐的腋下皮毛。大夫们上朝,只听到恭敬顺从的应答声,听不到周舍那样的争辩之声了,我为此而忧虑。

简子因此能使赵地的人顺从,并使晋人也归向他。

如今曾大人直言是非,当为秦之周舍,焉能降罪于他!”

儒生们群情激奋,律者亦是气的面红耳赤。

两方势力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谁也说服不了谁,眼见着就要大打出手。

秦月容见状,终于忍无可忍。

她拍案怒喝道:“岂有此理!诸卿把寡人的朝堂当成什么地方了?这难道是贩夫走卒来往的菜市口吗!”

君王发怒,双方这才偃旗息鼓,稀稀拉拉的开始向秦月容请罪。

但面子上是放下了,他们心里却没有一个是服气的。八壹中文網

秦月容当然也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如今大秦好不容易才获得了休养生息的机会。

如果秦国没有外部势力的干涉,却因为国内政见不一导致分崩离析,那简直是让天下人看笑话。

她也知道最近因为变法的事,儒生们大多憋着一肚子火气。

就连墨家、道家、名家等其他学派官员,私下都表达过一定程度的不满。

儒家不满是因为理念冲突。

而能入朝为官的道家学子,大多是大隐隐于朝的忠实拥趸,做的也大多是些闲差。

但韩是的变法却连他们也不放过,最近好一阵子都把他们累的四仰八叉的。

但最令他们不爽的,是韩是的禁酒令,他们都闲云野鹤惯了,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喝点酒。

如今不让喝酒也不让酿酒,可算是把他们全得罪完了。

而墨家不满,则与儒家有异曲同工之处。

韩是遣返闲杂人等,禁止民间教学,这不止是打在了儒家的七寸,同样犯了这墨家的忌讳。

墨家的学子大多是匠人出身,重视技术的秦墨学派尤甚。

如今不让他们做手艺活,可真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而名家学子则和儒家有一个共同点,都喜欢没事胡咧咧。

韩是不让民间议政,可是把他们憋坏了。

至于其余各家,也是各有各不爽的地方。

变法效果显著不假,但如果不能成功安抚这些人,秦月容刚刚坐稳的王位,没准又会开始晃荡起来。

不过韩是的手段虽然酷厉,但新法比起商鞅的初版已经温和了不少。

之所以会在秦国激起这么大的不满,与平阳侯和南郑侯脱不了干系。

这二位代表了秦国的老派勋贵势力。

在这一轮变法中,他们才是受到伤害最大的一方。

虽然他二人的势力虽然不比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秦月容之前暗地里阴了他们一手,眼下又要吃他们的肉。

狗急了还要跳墙呢,更别提是这两位了。

他们虽然已经无法与秦月容分庭抗礼,但明里暗里的来点小动作报复一下总是没问题的。

新法便给了他们报复秦月容的机会。

新法说渴了要喝水,他们就直接把人扔进湖里。

新法说感冒了要吃药,他们就逼着人吃一斤药。

简单地说,那便是秦月容说一,他们便一定要做到十。

因此,新法才会在民间激起这么大的怨愤。

俗话说,堵不如疏。

因此,秦月容虽然知道今天肯定得挨喷,还是要给曾廉一个说话的机会。

“既然曾卿说我大秦要亡,那寡人便听一听你这要亡的道理。”

曾廉无喜无悲道:“《荀子》有言:故王者富民,霸者富士,仅存之国富大夫,亡国富筐箧,实府库。

筐箧已富,府库已实,而百姓贫,夫是之谓上溢而下漏。”

(称王天下的君主使民众富足,称霸诸侯的君主使士人富足,勉强能存在的国家使大夫富足,亡国的君主只是富了自己的箱子、塞满了自己的仓库。

自己的箱子已装足了,仓库已塞满了,而老百姓则贫困了,这叫做上面漫出来而下面漏得精光。)

“入不可以守,出不可以战,则倾覆灭亡可立而待也。

故我聚之以亡,敌得之以强。

聚敛者,召寇、肥敌、亡国、危身之道也,故明君不蹈也。”

(这样的国家内不能防守,外不能征战,那么它的垮台灭亡可以立刻等到了。

所以我搜刮民财以致灭亡,敌人得到这些财物因而富强。

搜刮民财,实是招致侵略者、肥了敌人、灭亡本国,这是危害自身的道路,所以贤明的君主是不走这条路的。)

“如今大王为了把国家的口袋装的满满当当的,便限制民众的自由,搜刮他们的财富,把他们驱赶到偏远的地域,而又厚待外来的移民免除他们三世的赋税。

您这么做,我不知道您是打算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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