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源坐在马车中神情恍惚。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眼神渐渐清明，心中却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刚才，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好像有个叫做桃花源的地方。
然而当他回想时，不论如何努力，都记不清关于桃花源的内容了。
他能够想起的，只有几个零零散散的小故事。
“真是个奇怪的梦啊。”方源口中喃喃。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膝盖上端放着一柄佩剑和一封信。
他打开信封，发现这封信竟然是陆鞅寄来的，而佩剑则是秦月容送他的使节剑。
方源放下剑与信，心中赞叹道：“陆鞅先生不愧是儒家大能，竟然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信与剑送来。”
坐了许久，方源感觉屁股坐的发麻，于是便起身拉开马车门帘向外观望。
赶车的阳刃察觉到动静，回头望他，冲方源笑道：“方先生。”
方源正准备说话，却忽然发现拉着马车的不是先前的骏马，而是一头壮实的青牛。
他诧异道：“咱们出咸阳的时候，就是用牛拉的车吗？”
阳刃惭愧道：“先前您不是走丢了吗？我担心您的安全便出去寻找您了，后来杨素和冯通也跟着出来了。我们找了半天，才发现您饿晕在林地里。
因为大家都出来找您，所以没有人留在营地。因此原先拉车的马儿就趁机挣脱缰绳跑掉了。不过好在我们回来的时候发现了这只青牛。
虽然这只青牛的速度没有马儿快，但好在拉车稳当，勉强也可以算作替代品吧。
如果您不满意，等找到了集市，我们就把牛卖了，加点钱换匹好马吧。”
说到这里，阳刃忽然有些纠结的又接了一句：“不过，我希望您还是别换了。”
方源奇怪道：“为何呀？”
阳刃指着青牛说道：“这头牛，感觉像是有股灵性似的。那时候我们见马丢了，正急的不知怎么办呢。
谁知道这只青牛便慢慢悠悠的跑到了我们面前。
我给它套上缰绳它也不抵触，而且还带着我们在树林里找到了一些散乱的花蜜和可食用的野果。
要不是这些花蜜和野果，我们几个估计都得饿死。
道家常说万物有灵，恐怕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这头青牛是个热心肠的，它救了我们的命，如果我们把它卖了换马，这不等于恩将仇报吗？”
方源闻言不由多看了青牛几眼。
这青牛似乎像是知道方源在看它似的，拉车的脚步慢了下来，回过头来冲着方源悠悠的甩了甩尾巴。
方源摸着脑袋，觉得有些荒唐。
我怎么感觉它似乎听懂了我和阳刃的对话呢？
阳刃担心方源不答应，一个劲的帮青牛说着好话。
“而且这头牛脾气很温和，不像是之前那匹马，不抽就不走。这头青牛压根不需要我来鞭策，只要套上缰绳它就会迈步。
之前咱们不是在林子里迷路吗？咱们能走出大山也是多亏了它的功劳。如果没有它来引路，咱们现在可能还在山沟里转悠呢。”
方源听完阳刃的话，这才发现周遭的景色已经发生了变化。
四周虽然依然可见起伏的山丘与稀稀落落的树林，但不论是林木的高度，还是山岭的高度，比之先前都已经低矮了不少。
由此可见，他们应当已经走出了秦国的国境，开始进入楚国境内了。
阳刃舍不得似的抚摸着青牛，小声请求道：“方先生？”
方源看他这么喜欢这头牛，也就干脆答应了他。
“牛车就牛车吧，也没什么。从前我还坐驴车呢，也没感觉和马车有什么太大区别，就这样吧。”
阳刃顿时笑逐颜开：“谢先生。”
正当二人解决了青牛的问题，另一边的三轮车上又响起了冯通和杨素的争辩声。
杨素躺在副驾驶的座位里，脸上盖着一片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大莲叶，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冯憨，你骑了半天了，该轮到我骑了。”
冯通理都没理他，只是用力蹬车。
杨素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应，便把脸上的莲叶掀开，大声叫骂。
“和你说话呢，装聋作哑？你是不是平时地种多了，耳朵里被泥糊上了？”
冯通本不打算理他，可被杨素一顿骂，登时忍不住开口还击。
“就你这小身板还蹬车？刚才让你蹬了一会儿，你就被那头青牛甩开二里地，你少在这儿和我打肿脸充胖子。”
“你瞧不起谁呢？我可不想占你便宜。”
杨素勃然大怒，可偏偏冯通说的又是实话。
他憋屈了半天，又不知道该怎么反击。
于是便哼了一声，袖子一甩划出一道青白光芒盖在冯通的腿上。
冯通顿时感觉腿上一轻，疲劳感消除大半。
而杨素的腿，则腾的一下肿了一圈。
“嘶~”杨素嘴中抽气：“你有病是不是？腿都酸成这样了，还这么用力蹬？”
冯通哼了一声：“那是，我们这些做活种地的木匠、庄稼汉，可没有杨少爷这么金贵。”
“你！”
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眼见着又要大打出手。
忽然，阳刃低吼一声：“噤声！”
冯通与杨素皆是抬眼望他，过了一会儿，二人的脸也黑了下来。
“如此声势，至少是支万人之军。”
“秦楚边境，怎么会有这么大规模的人员调动？”
方源听得一头雾水。
“你们在说什么呢？”
阳刃刚想开口给方源解答。
突然，对面的山头上，一面又一面火红的旗帜接连升起，遮天蔽日，有如焚天之火燃尽大地。
方源眯眼细看，终于认出了这一面面火红旗帜上纹刻的图案。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北极天柜，海水北注焉。有神，九首人面鸟身，名曰九凤。”
（最荒远之地，有一座山，名叫北极天柜山，海水从北面灌注到这里。有一位神，长着九个脑袋，人一样的脸，鸟一样的身子，名字叫九凤。）
虽然楚国王室同样出自周王室，但因为久居楚地，受到当地文化影响，所以楚人与中原地带信仰不同。
中原国家主要祭祀天、地与先祖。
《诗经·周颂》有言：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於缉熙！单厥心，肆其靖之。
（昭昭上天有指令，文王武王受天命。成王不敢享安康，日夜安民细经营。多么光明多辉煌！竭虑殚精保天命，国家太平民安宁。）
而楚人因为以祝融后代而自居，所以巫祝文化盛行。
他们在祭祀天地的同时，又尊奉太一神、东君、云中君、曦和等造物，以九凤等楚地特有神物为图腾。
以九凤为旗，以火红为帜。
那么眼前这支万人之军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方源微微点头，悠悠长道。
“申息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