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源还来不及感叹。
后方的林间便露出了一群赤甲士兵，他们扛着楚字军旗行走在大路之上。
打头的将领看见前方的方源等人，便开口询问道。
“前方何人？”
方源回应道：“我们是路过此地的游士。”
“游士？你们往哪里去？打算干什么？”
方源道：“我们往楚都寿春去，打算拜见楚仁先生。”
方源一行人的最终目的地是临淄的稷下学宫，可是在此之前却得先帮着冯通给楚墨矩子楚仁送封信。
楚墨学派的据点便设在楚都寿春郊外。
“你们认识楚仁先生？”
将领原本只是随口问问，可方源一提起楚仁，顿时激起了他的兴趣。
楚仁不止是楚墨学派的领袖，对楚国来说，他还是一位身份极为特殊的人物。
这一点从他的姓氏就能看出来。
楚仁正是当代楚王的亲叔叔，上代楚王的亲弟弟。
楚墨学派作为令各国君王最为头疼的一个学派，他们之所以能够在楚国扎根，除了自身武力强大外，便是由于楚仁与楚国王室的这层关系了。
虽然楚仁因为加入墨家放弃了王位的继承权，但他在楚国朝堂依然享有不小的影响力。
只要楚墨学派做的不过分，楚王对他们的行为也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会在他国指责楚墨学派时帮着叔叔说话。
当年楚墨学派为百姓出头攻打宋国，将宋君弄得灰头土脸的。
事后，宋国原本打算报复楚墨学派。
但因为楚王的一句话，宋国不得不熄灭了报复的心思。
——攻击楚墨学派，就等于攻击楚国。
当然，楚王这么回护楚墨学派，也不完全是给自己叔叔面子。
因为就在楚墨学派攻打宋国的一年前，一向对楚国毕恭毕敬的宋国，因为新君即位，突然停止对楚国的朝贡，并公然对魏国投怀送抱。
此事令楚王大为光火，但因为当时楚国深陷与越国的战争泥沼，无法抽身教训宋国，所以也就楚王也就只能谴责宋国两句便作罢。
当时天下人都以为楚国因为与越国争夺南方霸权，常年战争使得楚国国力大不如前。
没想到，第二年一开春，得意忘形的宋君就被楚墨学派给收拾了。
虽然最后在齐王的调解下，楚墨学派撤出宋国，宋君也得以重新回国。
但复位后的宋君迫于国人的压力，又恢复了对楚国的朝贡。
刚刚恢复自由身的宋国再度成为楚国的小弟。
因此，列国之间也常常流传着一种说法，那就是楚墨学派其实是楚国暗地里用来干涉他国的一只白手套。楚国的政事，楚王在明，楚仁在暗。
方源笑着为将领介绍道：“这位冯通冯子穿，是秦墨矩子陈怀谷的弟子。他受陈先生之命，要给楚仁先生带点东西。”
将领闻言，赶忙上前拜见：“原来是秦墨学派的冯先生，真是失敬失敬。”
冯通受宠若惊：“哪里哪里。您居然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谁知将领还没回话，一旁的杨素却接了一句。
“你以为人家是尊敬你这条小泥鳅？人家只不过是敬重楚先生和陈先生罢了。
你不会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吧？人家方先生鼎鼎大名，也没见像你这样啊？”
冯通回瞪他一眼，正要开骂。
将领则愣愣的问道：“方先生？你说的可是方源方自流先生？”
杨素点头：“正是。”
将领大喜过望：“请问哪一位是方先生呀？”
方源开口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将领激动地握住了方源的手。
“原来您就是方源先生，真是让我好找啊！”
方源挂印封金的事迹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早已风传天下。
天下人都在称赞方源不重名利。
然而列国的君王却从方源的行为中嗅到了更多的信息。
能让方源这样的大儒愤然出奔，必定是秦王做了什么让他觉得违背道义的事情。
因此，秦国多半是要开始恢复商鞅的旧法，重新启动变法的国策。
而方源出奔，也代表着这位从前让他们认为不可招揽的古之君子又成了无主之物。
因而，方源出走的消息一经传出，各国派出招揽方源的使者便堵满了武关和函谷关前的道路。
其中，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被方源骂的狗血淋头的魏王竟然是下注最重的一个。
魏国前来迎接方源的马车足有三十辆之多，马车里装满了绫罗绸缎、金银财宝，最重要的是，魏王竟然让人直接带着魏国上卿的印信来到函谷关下。
只要方源一点头，他便可以立刻拿下魏国上卿的印绶，成为名义上与张鸿、李据并驾齐驱的人物。
而且魏王还放出话来：要不是魏国正忙于与齐韩两国的战事，他必定亲自前往函谷关迎接方源先生。
虽然魏王这话多半是假话，但在外人看来，这足以说明他对于方源有多么看重。
不过方源听了这话，只会嗤之以鼻。
因为这种话，实在是太像纵横家的话术了，他一听就知道八成又是张鸿放出来的调调。
楚将笑容满面的向方源陈述着各国争抢方源的盛况。
“各国都等在武关与函谷关前，谁能想到先生您竟然不走寻常路，翻身越岭直接从秦岭上越过来了。”
方源笑得有些尴尬。
他那可不是什么不走寻常路，他那就是单纯的迷路了而已。
不过他听完楚将的描述后，心中忽然又生出了疑问。
就连魏王都派人来了，为什么赵国会没有半点动静呢？
他询问道：“赵国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楚将恭维道：“您果然料事如神。秦赵准备和谈的消息传出后，赵相邵离趁着赵王领军在外的空当突然发动叛乱。
如今赵王正忙于平定国内叛乱，实在是无暇分心他事。”
方源心中一紧。
他临行前几天，秦月容已经答应了与赵国达成盟约。
他因为觉得釜底抽薪的计谋已经大功告成，所以才离开了秦国。
没想到，邵离居然察觉到了他和赵王的计划，提前发动了叛乱。
他觉得心中不安，因此追问道：“赵王如今进展如何？”
楚将回道：“赵相邵离发动叛乱后，也不是所有赵国的城邑都跟着他反叛。赵国王室深耕多年，百姓还是有不少亲附他们的。
至于赵王此人，不得不说，真不愧是天下称颂的明君。他得到消息后，竟直接带领原先驻守在秦赵前线的三万赵军挥师北上。
他一路急行军，马不停蹄杀回赵国。还未休整，便遭遇叛军敌袭。
结果谁也没想到，他第一战便以三万胜五万。
之后九天之内，连下十城，邵离乱党闻风丧胆，被打的溃不成军。而不少原先跟着反叛的赵军也改旗易帜，重新归入赵王麾下。
如今赵王已经兵临邯郸城下，正准备与邵离一决高下。”
方源听了楚将的叙述，顿时明白了赵王的想法。
他一路长驱直入，明显就是奔着邯郸去的。
他应该是打算先除掉邵离。
只要邵离一死，他的朋党便会树倒猢狲散，赵国的危机也能随之解除。
否则拖得时间越久，赵王的处境也就越危险。
秦国忙着休养生息，无暇顾及赵国。
魏国忙着和齐韩掰手腕，也没空管他。
但是燕国却一直虎视眈眈。
如果赵王短期之内无法解决叛乱，只要拖上一段时间，燕国人很快就会来了。
不过这种长驱直入的莽夫打法，也就只有赵王这种人可以玩。
一战胜五万，九天下十城。
方源光听听就觉得眼皮子直跳。
该怎么说呢。
只能说，不愧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