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是睡着了吗?”
方源迷迷糊糊的从床上爬起,悠闲的伸了个懒腰。
他观察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宫府幽阁,典雅熏香,这可不是他在陆鞅学社中的居所。
这是哪里?
方源疑惑着下了床,顺着光线踏出门槛。
透过殿内的盆栽,他隐隐约约看见了秦月容和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们在谈什么?
方源没有选择出声,而是躲在一旁侧耳倾听。
“声服无通于百县,则民行作不顾,休居不听。休居不听,则气不淫。行作不顾,则意必壹。”
(供人享乐的音乐和奇异的服装不准在各郡县流行,那么农民在外出劳作时就不会看见奇异服装,在家里休息时听不到靡靡之音,那么他的精神和意志就不会涣散。
到田间劳动时看不见奇异的服装,那么他的心思一定会专心在农业生产上。)
“使民无得擅徙,则诛愚。乱农农民无所于食而必农。愚心、躁欲之民壹意,则农民必静。”
(让百姓不能随便搬迁,那么就会愚昧迟钝,而那些不安心务农的人就失去混饭吃的地方,一定会去务农了。
愚昧无知、性情浮躁的人也能专心从事农业生产了,那么农民就一定会安心务农。)
“百县之治一形,则从迂者不敢更其制,过而废者不能匿其举。
过举不匿,则官无邪人。迂者不饰,代者不更,则官属少而民不劳。
官无邪,则民不敖;民不敖,则业不败。官属少,征不烦。民不劳,则农多日。”
(各郡县的政令和统治措施必须一致,那么到期离任和升官的官吏就没有办法弄虚作假美化自己的政绩,接任的官吏也不能隐藏自己的错误举动。
错误行为不能隐藏,那么官吏中就会没有不正派的人。升迁的人不用粉饰自己,接任的官吏不敢更改制度,那么官吏的从属人员就会减少,农民的负担就不会过重。
官吏中没有邪恶的人,农民就不用到外躲避邪恶的官吏;农民不用四处躲避,那么农业就不会受到危害。
官吏的从属小吏少了,那么征收的赋税就不会多。农民的负担不重,那农民从事农业生产的时间就多。
农民从事农业生产的时间多,征收的赋税也不多,农业不受损害,那么荒地就一定能开垦了。)
韩是一字一语,如同铁锥扎在方源的心头。
作为一名21世纪的新青年,韩是所推崇的治国方法在方源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压抑百姓的思想,限制他们的出行,将他们如同螺丝钉一般镶嵌在各自的岗位上,不允许做出任何逾矩的行为。
如果韩是的主张真的在秦国施行,那么秦国的百姓真的能得到快乐与幸福吗?
方源想要出声反驳韩是的建议,但是他转念一想,如果要想让积贫积弱的秦国重返强国行列,或许韩是的方法并非是错误的。
但为何明明是富国强兵之策,但他却打心底里抵触韩是的建议呢?
方源粗略一想,豁然开朗。
韩是的建议并非是从民生的角度出发,而是从国家与君王的角度入手。
老百姓是否开心快乐,韩是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如何将秦国打造成一个兵粮充足、战斗力旺盛的军事强国。
法家学说就好像是前世的军国主义,将国家化生成一座强大的战争机器。
至于机器上的零件开心与否,快乐与否,这就不是韩是所考虑的问题了。
可是这样做是正确的吗?
方源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样做不正确,但就像陆鞅所说的那样,虽然不正确,但韩是的法家学说却很合适于当前状态下的秦国。
一想到这里,方源昨日刚刚被陆鞅激起的一腔热血又渐渐沉寂了下来。
他望着端坐主座之上陷入沉思的秦月容,心中忽然隐隐作痛。
如果他真是个满腹经纶拥有治国方略的大儒,他肯定会挺身而出与韩是理论一番。
可现在的他,即便被天下人交口称赞,但他知道,自己与郑卓那样摇唇鼓舌的小人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他可以出任一方使者,但却无法教化一国人民。
即便他身怀作死系统,可就算作死成功,也不过是得到一千年修为,保自己一人平安,却无法护得天下周全。
方源沉思之间,时间飞速流逝。
秦月容的嗓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方先生在想什么呢?”
方源猛然抬头,他环视四周,韩是早已不知所踪。
“韩廷尉呢?”
“他?他已经走了。”
秦月容含笑望着方源:“先生似乎很困扰?”
方源半张着嘴,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大王会采纳韩是的计策吗?”
秦月容怔怔的看着方源,忽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从发现方源的第一天开始,她就意识到这一天总会到来。
方源是一位值得信任的忠贞臣子,一位万人敬仰的大儒,但儒家学说并不适合当下的秦国。
如今天下硝烟四起,无数国家互相倾轧,在这样的环境下,采用儒家学说的国家唯有鲁国。
而运用法家学说理政的却不胜枚举,这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的。
如果方源不能想明白这一点,那么哪怕秦月容对他推心置腹,力排众议让他主政秦国。
最后的结果也只有败亡一途而已。
秦月容尊敬方源,渴求他的才华,但却不能一味的放任。
这是出于她对历代祖先基业负责的态度,更是对于秦国百姓所应该承担的责任。
所以,她没有正面回答方源的问题,而是转而问道:“您有办法能振兴秦国吗?”
方源深吸一口气,忽然躬身一拜。
“大王愿意相信我吗?”
秦月容微微点头:“寡人当然愿意相信先生。”
“给我一年的时间。如果一年以后,我无法给您一个满意的回答,不论您是打算杀掉我,还是打算采用韩是的学说,我不会有丝毫的怨言。”
秦月容闻言,只是转过身去,淡淡的说了一句。
“大秦,等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