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是并未急着开口,他看着秦月容,脑海里却满是萧君泽倒在血泊中殷切期盼的笑容。
萧君泽以死明道,为的就是给他搏来今天这样的机会。
他今日的话语,不止代表了他的个人意志,更代表了萧君泽与他共同选择的道路。
而这条旅途的第一步,将在今日迈出。
他的胸腔里,似乎有一团热血正在流淌。
萧先生……
韩是缓缓开口。
“在回答您的问题前,我必须要确认一件事。”
秦月容道:“韩卿请讲。”
韩是蓦然起身,长拜道:“您的目标是什么?是使国家兴盛,还是……”
韩是猛然抬头:“一统天下呢?”
秦月容眼睛微眯,望向韩是的眼神变得玩味了起来。
“使国家兴盛的话,要怎么做?”
韩是道:“使国家兴盛,可用王道,亦可用帝道。”
秦月容问道:“那若要一统天下呢?”
韩是缓缓起身,夕阳余晖如血,洒满辉煌大殿。
“一统天下,唯用霸道!”
秦月容轻笑一声,她并不急着询问三道的内涵,而是先从它们的区别入手。
“它们有什么不同吗?”
韩是道:“《管子》有言:明一者皇,察道者帝,通德者王,谋兵得胜者霸。”
(通晓万物根源的,可以称为皇。明察天地之道的,可以称为帝。懂得实行德政的,可以称为王。依靠谋略取得战争胜利的,可以称为霸。)
秦月容问道:“从您的说法来看,难道在这四者当中,皇道不是最高级的吗?为何您却对它避而不谈呢?”
韩是淡淡道:“皇道如神,人不可成,故略去不谈。”
秦月容微微点头:“可即便如此,那您为何又说,如果想要一统天下,只能采用四者中听起来最下等的霸道呢?”
韩是不急着反驳秦月容,而是开口询问:“大王想听听这三者的具体含义吗?”
“请讲。”
“《庄子》有语: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
(自然规律的运行没有积滞,所以万物得以生长。帝王统治的规律没有积滞,所以天下人都来归顺。圣明的人对万物的看法没有积滞,所以四海之内人人倾倒折服。)
“《老子》有言: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
(如果社会上不推崇有才德的人,老百姓就不会相争;不珍爱珍贵的财物,那么就不会有偷窃的人;不显耀足以引起贪心的事物,就不会导致民心迷乱。)
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因此,圣人的治理原则是:使其心无所求,使其腹中有食物不致饥饿,让百姓不要有太高太大不切实际的志向,让百姓有强健的体魄。
使其思想单纯,常常令人民没有太复杂的思想,没有未满足的欲望。致使那些有才智的人也不敢妄为造事。
圣人按照“无为”的原则去做,办事顺应自然,那么,天下就不会不太平了。)
韩是一语说完,紧接着问道:“如果按照老子和庄子所说的做,在秦国实行帝道,您认为秦国的未来会怎么样呢?”
秦月容闻言沉默一阵,随后开口道:“大概会灭亡吧。”
韩是接道:“说完了帝道,那么我再为您解释王道。
《尚书》云: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
(为政的不偏向自己的亲人,不袒护自己的朋友,王道的理想政治是宽广的。不袒护自己的朋友,不偏向自己的亲人,王道的政治是平坦的。不背逆,不倾斜,王道的道路是正直的。)
韩是略微停顿,转而问道:“您可以做到这些吗?”
秦月容默默不语。
如果她真的做到了这些,那么就无法在臣子中聚拢人心。
对人不偏不倚,就无法给予他人利益,也无法用残酷的手段威慑不轨之徒。
如此一来,她这个君王便像是天上的云彩,除了看起来高高在上外,无法影响国家分毫。
秦月容沉默良久,忽然问道:“那霸道,又如何呢?”
韩是正声道:“严刑峻法,以慑民心。赏罚得当,以正吏治。富国强兵,以平天下!”
秦月容微微吸气:“霸道者,当何如?”
韩是道:“当今国之症结,无非耕战。
《商君书·垦令》有言:无宿治,则邪官不及为私利于民。而百官之情不相稽,则农有余日。
(不允许官吏留下当日的政务不办理,那样有私心的官吏就没有机会到百姓那里谋取私利。假如群臣的政务不相互拖延,那么农民就会有充裕时间来耕田。)
訾粟而税,则上壹而民平。上壹,则信;信,则臣不敢为邪。民平,则慎;慎,则难变。
(根据粮食的产量来计算田赋,国家田赋制度就会统一,百姓承担的赋税才会公平。国家的田赋制度统一了,就会在百姓中有信誉,有了信誉大臣便不敢再谋取私利。
百姓的负担公平,就会谨慎对待自己的职业,百姓慎重对待自己的职业就不会轻易改变。)
无以外权爵任与官,则民不贵学问,又不贱农。
民不贵学则愚,愚则无外交,无外交则勉农而不偷。
民不贱农,则国安不殆。国安不殆,勉农而不偷,则草必垦矣。
(不要用务农以外的因素来衡量给某些人封官晋爵,那样百姓就不会看重学问,也不会轻视农业。
百姓不认为有学问尊贵,就会愚笨,百姓愚笨无见识,就不会到外国交游。百姓不到外国交游,那么国家就会安全没有危险。
百姓不轻视农业,那么就会努力务农而不懈怠。国家没有危险,农民尽力从事农业生产不偷懒,那么荒地就一定能开垦了。)
禄厚而税多,食口众者,败农者也。
则以其食口之数赋而重使之,则辟淫游惰之民无所于食。民无所于食,则必农。
(士大夫贵族的俸禄高并且收取的租税很多,食客数量也众多,这是危害农业生产的事。就要根据他们豢养的食客数量收税,从重役使他们。
那么这些邪僻、淫荡、四处游说、懒惰的人就没处混饭吃,士大夫贵族也没有办法多收留食客。懒惰的人没有地方混饭吃,就一定务农。)
使商无得籴,农无得粜。农无得粜,则窳惰之农勉疾。
商不得粜,则多岁不加乐。多岁不加乐,则饥岁无裕利。
无裕利,则商怯。商怯,则欲农。窳惰之农勉疾,商欲农,则草必垦矣。
(商人不准卖粮食,农民不准买粮食。农民不准买粮食,那么懒惰的农民就会努力积极从事农业生产。
商人不准卖粮食,丰年没有丰厚的利润,那么饥年更没有过多的利润可图。没有厚利可图,那么商人一定会害怕经商,会想去务农。
懒惰的农民努力从事生产,商人也想去务农,那么荒地就一定能开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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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就这么多吧,一会儿再多了又说我水字数,具体韩是说的话各位可以去看《商君书·垦令篇》,我这里是一个字没敢改,真不是我黑法家,它本来就这样。
后面还有更那啥的,各位要是想看自己去翻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