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城，秦军大营。
门客急匆匆的掀开敲开东陵侯房间的大门，呈上一封书信。
“侯爷，赵王已经抵达城下，只不过他不愿与您单独会面，而是约您今日午时城门下会见。”
“不愿与我单独会面？”
东陵侯微微沉思。
虽然与计划有些出入，不过好在依旧还在他的预料之内。
赵王与他之前并无联系，他突然提出投诚赵国，赵王心中存有顾虑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赵王并未一口回绝，而是约他午时在城门前见面，说明此事还有余地。
东陵侯道：“赵王是在等我向他纳投名状。”
“既然如此，侯爷要不就……”
东陵侯点头：“去，把之前准备好的那些人拉上城头。赵王既然需要我缴投名状，那我便当面缴给他看！”
午时时分，杜平城墙之上，东陵侯如约出现在城楼前。
他满脸含笑的望着距离杜平城不远的赵军大营。
忽然，赵军大营中竖起无数军旗，两队赵氏胡骑在前方开道，随之而来的是一辆瞧起来有几分眼熟的马车。
东陵侯喃喃自语：“奇怪了，赵王不是一向不坐马车的吗？怎么今日改了性子？”
赵氏胡骑分为两列，守卫在马车左右。
待马车停稳后，车上走下位衣冠翩翩的儒生。
东陵侯的眼睛蓦地暴涨：“方源！”
而正当东陵侯震惊之际时，在距离杜平城不远的一处矮山上，也有人同东陵侯一样发出震惊之声。
“不对啊！赵王呢？怎么来的是方自流？”
李据居高临下俯瞰杜平城前的状况，他的脸色极为难看。
费宰也迷迷糊糊的：“不是说方源被秦王派去出使邯郸和谈了吗？怎么这会儿他又出现在赵军的阵营中，难道他个浓眉大眼的儒生也学会叛国了？”
李据并未理会费宰的自言自语，而是抬眼扫向赵军大营，他在寻找赵王的身影。
然而这一回，他却失望了，无论他怎么找寻，始终无法找到赵王的影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向运筹帷幄的李据竟然第一次有了失策的惊怒感。
在他的种种推算中，就算赵王不接受东陵侯的投诚，也不应该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这个方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费宰猜中了他的心思，他也瞪大了眼睛想要帮助李据寻找赵王的身影。
经过一番努力，他终于在随行方源马车的赵氏胡骑中找到了一个与赵王有几分相像的脸庞。
可那个人却并未身穿国君专有的礼服，而是身着与一般赵氏胡骑相同的战甲，这让费宰始终不敢确定。
因此，他急忙返回马车中，取出李据交给他的各国要员画像。
这是李据传授给他的第一课——必须要牢牢记住列国君王与重臣的相貌。
他拿着画像仔细比对，终于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先生，您看那个赵胡骑，好像就是赵王。”
李据顺着费宰的指向看去，脸色顿时大变。
“赵王居然心甘情愿作为方源的扈从随行，这到底是在玩什么花样？”
李据一向以揣摩人心的本事自傲，然而今日，他不止猜不透方源的想法，也猜不透赵王的想法。
局面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自从执掌魏相权柄以来，李据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失控的感觉。
他特意向魏王告假还乡，原本是打算来杜平看一场好戏。
可现在戏是照常上演了，然而却不是他想看的曲目！
李据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费宰见他这样，心里有些害怕。
“先生，您怎么了？”
李据两眼死死盯着方源，面沉如水：“我失算了。”
而在矮山之下，赵王目送着方源一步一步向着杜平城走去，冷冷的吩咐了一声。
“二三子，看我眼色行事。如若事不可为，与我一同策马上前，带回方先生。”
“喏！”
说完，赵王又转头看向双目赤红被五花大绑扔在车上的阳刃。
“阳壮士，我知道你心中不快。但这是方先生的决定，希望你能理解。”
阳刃张口就骂：“直娘贼！倘若先生有失，我必杀汝！”
赵王听完，无奈的一撇嘴。
“你有这个叫骂的力气，不如省点劲。
如果一会儿发生变故，方先生的命还得靠你的楚墨之术去解救呢。”
阳刃听了这话，脑子也终于冷静了一些。
“需要我做什么？”
赵王冷道：“从这里，到方先生站立的位置，我赵氏胡骑只需九个呼吸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我需要你用楚墨之法护得方先生周全。可以做到吗？”
阳刃沉声道：“不敢保证。”
赵王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阳刃接道：“但请大王放心。方先生就算死，也一定是死在我的后头！”
赵王转头看向阳刃，面上露出一抹惊容，不过转瞬又挂上了一副臭脸。
“你知道吗？我很讨厌你和方先生。”
阳刃莫名其妙道：“为何？”
赵王怒骂道：“叱嗟！因为你们和我太像了！”
杜平城楼上，东陵侯凝视着方源一步步向他走来，脸色愈发深沉。
方源一边走，一边高唱《诗经·鄘风·相鼠》。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你看这黄鼠还有皮，人咋会不要脸面。人若不要脸面，还不如死了算啦。）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你看这黄鼠还有牙齿，人却不顾德行。人要没有德行，不去死还等什么？）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你看这黄鼠还有肢体，人却不知礼义。人要不知礼义，还不如快快死去。）
东陵侯怒目相向，然而他愤怒的眼神不止没能阻止方源，反而让他的高歌声愈发响亮。
一旁的门客瞧出他处于即将崩溃的边缘，急忙劝说道。
“侯爷，越是这种时候，你可越要冷静啊！咱们的形势不容乐观，已经没有再犯错的余地了！”
东陵侯知道门客所言不虚，因此只能强行压制胸中的澎湃怒意，大声朝着方源吼道。
“贼子！你受王命出使赵国，为何此刻却出现在赵军大营？难不成，你已经向赵王投诚，准备改门换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