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雪犹豫了一下,“你……你还是没有告诉她。”
“没必要,”沈浔道:“她很忙。”
庄雪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早在签下那份遗嘱时就非常清楚,熬了快一年,从疗养院转到医院,已经是下了最后的死亡通牒了。
她曾向沈浔提过几次,想见秦娆一面,但是均被他以同样的理由拒绝,有些话再不说就没机会了,时间不会等她。
“只是因为忙吗?”庄雪鼓起勇气问:“是你根本不想让她来见我吧。”
沈浔默了默,“既然知道,何必问出来让大家难堪。”
庄雪费力地笑了笑,哪有什么大家,难堪的只有她自己。
“你放心,我不会对她乱说什么的,只是想和她心平气和地聊一聊,解开心结。”
“没有那个必要,”沈浔说:“除了让她想起她爸爸,起不了任何作用。”
庄雪道:“我只是想了一桩遗憾。”
“是想获得原谅让自己安心吗?”沈浔分毫不让,“那您有没有想过你的遗憾需要她做妥协?您准备用什么什么理由让她妥协?我的母亲吗?”
庄雪愣住,嗫嚅了一下,“我……”
沈浔垂下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妈。”
听到这一声,庄雪猛地睁大了眼,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过这个称呼了,一时间热泪盈眶。
“她一定会为了我原谅你,”沈浔低声道:“但是没有谁有义务原谅谁,她吃的苦已经够多了,她是我老婆,但是和您没有任何关系,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庄雪吸了吸鼻子,“我现在对她真的没有恶意,我……”
“我知道,”沈浔打断她,桌上的手机又亮了一下,他扫一眼屏幕没去看,接着说:“但是我希望您能有点善意,善意就是不要去打扰她的生活,有些伤痛永远过不去。”
当初虽然不是她直接造成了秦山的死,但是有推波助澜的作用,并且秦娆那些年的抑郁,庄雪难辞其咎。
不能忘记,但也不要去提起,这是他所希望的。
庄雪再也无话可说,沈浔猜得没错,她是想获取原谅,好让自己安心,但这样的想法确实是太过自私了。
医生给庄雪打了一针镇痛剂后,她睡着了。
走出医院,外面的人已经渐渐少了。
沈浔坐上车才想起之前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忘了看,点开一看,脸色顿时一变。
一边拨出电话一边开门下车。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对方接通,秦娆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你怎么这么久啊。”似撒娇又似抱怨。
沈浔都心都跟着她的声音收紧了一下,四处张望着,“你在哪儿?”
“你出来了吗?外面太冷了,谁知道你要那么久,你等我一会儿,马上出来。”
她没挂电话,直接把手机揣进了口袋里,听筒里是手机在口袋里晃动的摩擦声。
沈浔没舍得挂,就这么听着,然后盯着住院部大门,谁知她的声音却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老公,我在这。”清清亮亮的一声。
沈浔转过身,看见她站在对面的二号楼门口,小脸笑着,呼出的白气都哈在脸上。
她身上裹着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长度到小腿,拉链一直拉到了最上面,脖子上还围着围巾,下巴埋在里面。
秦娆朝她挥了挥手,小跑着步子朝他跑来。
头一天下了雪,医院门口的雪地被踩成了泥浆,又因气温太低被冻住。
“别跑,慢点儿。”沈浔朝她大步走去,拉住她的手摸了摸,“怎么这么凉?”
然后把手塞进自己的大衣里。
“我在门口等你啊,”秦娆抱怨道:“不过里面也好冷。”
沈浔咬了咬呀,看见她通红的鼻尖,确实是心疼了。
“先上车。”
两人坐上车,秦娆便迫不及待地把手伸到出风口,又被沈浔拽回来,在掌心摩挲着给她暖手。
“傻的吗?怎么不去车上等?”
秦娆道:“门口不能停车,车库我怕错过你了。”
“你不知道打电话吗?”
“你自己看看我有没有给你打。”
沈浔掏出手机一看,还真是打过,他握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对不起老婆。”
秦娆哼哼了两声,见到之前原本想骂他几句,但是看见他脸上的憔悴又舍不得了。
“你妈怎么样了?”
沈浔动作顿了一下,“你都知道了。”
秦娆轻哼了一声,“又瞒我,你是想把我锻炼成福尔摩斯吗?”
“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沈浔道。
秦娆眼睛瞪过来,他立即改口,“好,我确实是故意瞒着你的,你没必要回来。”
“我想你了回来不行吗?”秦娆反问。
沈浔没直接回答,反而问道:“谁告诉你的?”
秦娆别开头,“没有谁,我自己猜的。”
沈浔安静了几秒,忽然问:“是外公吧。”
到底是瞒不过他,他那么聪明,稍微一思考就知道了,庄雪和他提过几次想见秦娆,多半也和老爷子提过。
老爷子耳根子软,又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估计心里挣扎了几天也就答应了。
“你别怪他,”秦娆道:“老爷子本来没准备告诉我的,是你最近太反常了,我打电话问他你怎么回事他才跟我说的。”
沈浔揉了一把脸,吐气的那一下有些重,“请了几天假?”
“就一天,今天太晚了,明天上午去见她一面,我明天晚上走。”
两人好久没见,疯了一次之后躺在床上。
秦娆窝在他怀里,破天荒地睡不着了。
其实沈浔也一样,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她的头发。
卧室里太安静了,安静到空气都似乎停滞了下来。
秦娆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沈浔垂下眼,“你要是不想见可以不见。”
秦娆翻了个身趴着,被子滑到腰际,又被沈浔伸手扯上来。
秦娆捏了捏他的脸,调笑道:“我要是不回来,我老公还不知道憔悴成什么样呢。”
她懂他,一边是生身母亲,一边是爱人。
庄雪临终前的心愿,作为儿子理当尽力替她满足,但是那样的话,未免太偏心。
他不是神,这些日子他也有纠结过,但是还是选择拒绝,因为正如他所说,没有谁有义务原谅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