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赵起的话,吕不韦频频点头,起初还觉得赵起为大秦百姓着想实在是不错,但是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立马就黑了,这才多大的孩子怎么就被猪油蒙蔽了双眼,满嘴的铜臭味?赵起之所以毫无忌讳的提出这个想法当然不单单因为他跟吕不韦关系亲密可以为所欲为,他想要表达的是自己没钱花了,只能买炉子赚钱了,相信以吕不韦的头脑听清楚这个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到时候他只需要跟子楚太子殿下说一声就万事大吉了。这就免不了一顿训斥,吕不韦气的吹胡子瞪眼,指着赵起训斥:“你这小子,本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到你这儿怎还成了桩买卖?此时休要再提,你缺钱,老夫给你就是,就当是替大秦百姓买炉子了,你若敢偷着拿出去卖,看老夫怎么收拾你!”
两个月不见,吕不韦居然也慢慢接受了自己的年龄,开始自称起老夫,这是个不错的变化,最起码有了长辈得样子,但赵起实在不能随着这长辈的意思,他在吕不韦话里听出了令他担忧的情况。“吕伯伯此言差矣,小子这做法并非利欲熏心的买卖,这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赵起摇摇头说道。吕不韦皱起了眉头,仔细盯着赵起看了许久,仿佛要在他脸上看出个鸟来,好长时间之后才说:“成日里想着赚百姓钱财,怎还成了利国利民的好事儿?今日不给老夫一个合理说法,看老夫如何收拾你。”
他到底还是要听听赵起的想法,他很了解赵起,这孩子没有把握的事从不无的放矢。“吕伯伯,小子之所以这样说,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您知道,民以食为天,国以民为生,民是国之根本,百姓的生活固然重要,然,大秦国库中的铜物从何而来?并非无中生有,小子认为,民生重要,我们不可拘泥于农耕。而今大秦行业与日俱增居多,此非形势所向,工业商业发展已成必然趋势,这火炉子造出来,伯伯若是按自己的想法免费发给大秦百姓,虽然可以解决燃眉之急,却不是长久之计。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些百姓虽然得到了炉子,但是贫穷些的却拿不出更多的钱财去购买煤炭,冬日里还是要挨冻,甚至用着还不如火盆烧柴火实在,小子认为,当务之急应当是教给百姓赚钱的方法而不是一味的施舍。就单单这火炉子来说,就可以萌生新的产业,制造火炉子需要铜铁,这需要人采集,制造火炉子光是匠人自然慢了许多,若是把方法教给平民,流水线的工程自然要便捷许多,此外,煤炭从何而来?需要人采集,表层的可赋予平民钱财让她们采集,至于更深层危险的就安排给囚犯,除了危险也不怕有人说闲话。这是个大产业,大秦一定要牢牢握在手中,就像制造,大秦需要做的就是推出一个人去做这件事,创建个火炉制造厂和煤炭矿场,而后花钱请赋闲在家或是没有收成的百姓来做工,大秦的贵族指定是要买的,百姓有了收入自然也不想受冻,他们花钱买炉子煤炭,钱就成了制造厂和煤矿的收成,我们再从这些收入中抽出一部分上交国库,剩下的依旧是循环,如此一来,百姓冬日不受冻,大秦的国库也不会亏空。”
赵起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吕不韦在认真思考,赵起的想法信息量太大了,他需要时间消化,他从没想过一个小小的火炉子居然可以改善大秦百姓的生活方式,但赵起说的有理有据,他无从反驳,却又想不明白,有限的钱财在生产厂,百姓之间转了一圈,百姓没有更加富裕,为何能过的比之前更好,还能多出部分给国库?那这最终赚的是谁的钱?吕不韦在深思,赵起也不打扰,静静的站在跟前等候他反应过来,相信以他的智慧,不会不明白赵起的意思。良久,吕不韦叹了口气,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点点头说:“老夫真是无话可说,小子,你这番论断固然是有理有据,但是老夫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同样的钱财同时能满足百姓和商人的需求?还能有多余的上交国库?”
“伯伯只不过是被常规的理论带偏了,认为只要有人受益就肯定有人付出,其实不然,这些东西主要赚的还是官员勋贵的钱财,百姓买不起高质量的,利润不大,但是勋贵不一样,为了召显身份地位,自然会买更加奢华的,我们只需把火炉子所用材质做工分层而做,精细的高价卖给贵族,简朴的低价卖给平民百姓,实际上作用是相同的,勋贵们出钱买了,商家赚了钱自然是要收税,就是说国库的钱其实是勋贵们掏的,大秦把这些钱一部分用来战争,一部分发给官员勋贵当俸禄,国库盈利,武器先进,战争自然会赢,支出的部分也就回来了,这就形成了一个循环,结果就是,国富民强!”
赵起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他已经看到了吕不韦眼中的震惊,相信要不了多久,他的这份论断就会出现在秦王的案几上。“好一个国富民强,好一个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吕不韦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又拍拍手,最后深吸口气,双手搭在赵起肩膀上说,“老夫现在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或许真如邹衍所说,是神仙下凡,但这都不重要了,今日这番‘循环论’彻底让老夫心服口服,也罢,不管成与否,都值得一试,老夫今日就去面见太子,此事大有文章!”
赵起低着头没有说话,后世的形式放在这个时代自然是先进的,莫说战国秦汉,便是放在清朝这论断都是超越时代的。相信把后世的社会形式慢慢在大秦推开,大秦想不富都难,至于具体实施的事儿,有大秦的朝臣,自然不需要他管。其实赵起还是很想要这个工厂的代理权的,吕不韦不懂,在他这番忽悠之后,他认为受益最多的是大秦的百姓和国库,而事实上,大秦推出来去做这件事的才是那个赚的最多的,赵起相信,这个产业一旦出现,基本上不会出现亏损的情况,这火炉子会成为每家每户都必备的东西,因为这玩意除了可以取暖,冬天还能烧水做饭,人们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制作材料和人力在后世是个大问题,但是在大秦根本就不叫问题,大秦的贫富差距太大了,那些吃不饱饭的,莫说是给多少工资,便是给他们一日三餐管饱,他们都会拼了命的帮你干活,有了劳动力,还怕材料匮乏?吕不韦急匆匆的拉着赵、穆二位夫人去了后堂给他换朝服,赵起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自顾自的泡了杯茶。自从赵家的家具换成大桌子和椅子之后,吕不韦和王翦家的家具也大部分换成了这种,除了接待贵族,平日里基本上不用软榻和案几了。吕慧咿咿呀呀的跑过来,趴在赵起腿上看着小相公思考问题,时间久了觉得无聊,就拿食指捅他,赵起回过神来,嘿嘿一笑,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点心递给她,小姑娘立马笑了,嘻嘻哈哈的围着赵起打转。赵起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蹲下身抱起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未婚妻,在她眉心摁了摁就带着她往院子里走,该说的他都说了,在吕家也就没啥待下去的必要了,去蒙家找兄弟两个和蒙老爷子喝酒才是正事儿。蒙府比之以往要清净了些。蒙老爷子身子骨还是很硬朗,只是日渐花白的头发和站在院子外都能听到的咳嗽声告诉赵起,他已经老了。见到蒙骜的时候他正坐在软榻上喝酒,赵起上前请安劝慰,喝酒这种事情对他这种高血压患者来说简直就是在自掘坟墓。蒙老爷子对赵起一向不错,他倒是能希望老爷子能活的长些。面对赵起好言宽慰,蒙老爷子无动于衷,指着鼻子就是一顿臭骂,赵起也要有准备,提前低下头避免老头子唾沫星子再给自己洗一次脸。赵起的“财物循环论”被整理成文字献给了秦王,太子固然位高权重,然而面对这种大规模的改革,他还是要交给当今的秦王陛下赢柱处理。在蒙家跟老头子寒暄了会儿,屁股还没坐热,赵起就收到了秦王的诏书,内容很简单,宣赵起进宫,没有理由,没有原因。赵起当然也能猜的出是什么事,只是他没想到吕不韦跟子楚的办事效率这么高,这才一个时辰不到,他的言论居然已经传到了秦王的耳朵里,也罢,反正这些变革迟早要在嬴政身上实施的,先在战国的土地上试试水也没什么不可以。蒙老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担忧的看着赵起,拍着他的肩膀想问什么,却又不好开口,涉及王上的事儿他问清楚了也帮不到什么忙。赵起自然是明白了老头子的用心,笑着向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有把握应付,这才让老爷子安下了心,背着手踱着步子在丫鬟的搀扶下去侧屋了。王宫的马车不比赵家的舒服,虽然看着奢华,坐在里头却依旧是颠簸的厉害。玲儿无所谓,她总是没心没肺的趴在车窗上往外看,似乎对世上所有的事物都有好奇心。吕慧就不一样了,安安静静的坐在赵起旁边,嗦着手指头,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盯着赵起看,弄的赵起很不好意思,不知道是应该跟她对视还是把脑袋别过去装作看不见。马车长驱直入,侍卫也没拦着,一直到了咸阳宫外边才停了下来,王宫里纵马乘车的应当是只有秦王的倚仗和王后的鸾驾,赵起不明白秦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既然人家安排好了,他也乐的偷闲,这王宫也挺大,要是光步行,从千斤门到咸阳宫也得老长时间。吕慧和玲儿自然是不能入内,至于洪三宝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家伙比其他人都灵便,手上功夫且不说,嘴上功夫倒是挺厉害,这才来王宫不几次,宫里巡逻的侍卫他倒是认识了不少,现在在王宫都比赵起这个主子混的好。咸阳宫是秦王的寝宫,平日里挺热闹,大秦的官员和自诩才华的门客都快把门槛踩烂了,这么看来秦王似乎挺累的,像赢柱这种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君王自然是受不了,尽早嗝屁也实属正常。赵起现在觉得他以前有些错怪吕不韦了,说不定这孝文王真的是自然死的呢?今天的咸阳宫不像平时那么热闹,安安静静,沉默的让人心头压抑的厉害。赵起抚了抚胸膛,这才跟着带路的太监踏进了咸阳宫。咸阳宫内部装饰很奢华,在这个金属制品无比稀少的年代,咸阳宫却是摆满了各种金饰铜饰,最内的地方有个五层台阶的台子,台子上横放着个金色的案几,后边是装饰的极为繁琐的软榻,榻上横卧着一人,那人大腹便便,眯着眼睛摇头晃脑,两侧两名宫女手中各端着盘子,里边装着供王上食用的点心。这还是赵起第一次见着大秦的王,来咸阳三个月了,说来有些可笑。当然也只有赵起这么觉得,秦王不是谁想见就见的,一国之君,说实话,赵起觉得大秦在咸阳之外的子民甚至连王上的形象都是凭空想象的。台下两侧摆着案几,下首的男人头发已经白了,当年赵起去邯郸的时候他还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是须发花白,实在是不该呀,这个男人才三十岁,每次想到他赵起总会有些惋惜,历史上他死的很早,看来这是真的了。子楚的紫金冠比以前更亮堂了,身上的袍服也从以前书生的衣服变成了蟒袍,他正襟危坐,脸上完全看不出是三十岁的样子,紧挨着他坐着的吕不韦感觉都要比他年轻。在他身后站着个年龄跟子楚差不多的中年人,他身穿皮甲,手里握着青铜剑,静静的站在子楚身后,仿佛一尊雕塑。此人赵起再熟悉不过,不是他那二百五的师父李信还能有谁?“小子赵起,叩见君上。”
赵起双膝跪地,朝着秦王的方向拜了下去,虽然后世过来的他觉得这样很别扭,但是也不得不这么做,见王上不跪那是大不敬,轻了杖责,重了人头就挂在咸阳的千斤门上了。宫殿里头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看着秦王,没有人说话,秦王似乎睡着了,沉默了很长时间,良久,他才慢悠悠的睁开眼睛,看了眼跪在地上得赵起,很随意的说:“你就是赵起?王后和太子把你夸的天花乱坠,自然是有自己的过人之处,本来寡人以为就是个会耍些小聪明的顽皮小子,没想到今日你却让寡人刮目相看,你可知这是为何?”
“小子懵懂,还望君上明示。”
赵起低头说话,跪在地上没敢起来,秦王没有让他起来他是不敢的,这时候的规矩太多了,动不动就杀头,赵起实在是害怕了,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脑袋丢了。“哈哈哈。”
赢柱小时大笑一番,而后又恢复了懒散的状态,摆摆手说,“这‘财物循环论’可是出自你之手?”
“非也。”
赵起摇摇头,惹得赢柱一阵皱眉,冷冽的目光这就落在了子楚和吕不韦身上,吕不韦二人也是向赵起投去了诧异得目光,赵起则是不急不缓的继续说,“此论出自小子之口,小子只是说与吕大人听,并未书写成文字。”
“甚好。”
秦王赢柱脸色缓和了许多,子楚和吕不韦也松了口气,吕不韦还嗤怪的瞪了赵起一眼,这时候要是说错了话,那他们几个可否吃不了兜着走了。“寡人认为你这论断颇有几分道理,且就不说其他,若寡人将此任务交付于你,你可能胜任?”
赵起打死也不会猜到秦王会说这样一句话,看到吕不韦和子楚的眼神就知道他俩也是懵逼状态,这是个有大利润的尝试,成了,赵起便一步登天,败了,估计他的仕途也会跟着完蛋,在嬴政没有即位前是不可能有什么出息了。“君上看中小子,小子自是不辱使命,只是小子尚有一事恳求君上答应,小子方可替君上完成这前无古人的伟业。”
赵起不敢擅自出手,他可不敢保证自己百分百能成,还是把后路想好才是。“哦?你但说无妨。”
赢柱这就来了兴致,坐起来杵着脑袋看向赵起,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跟他谈条件。“小子只是希望,小子替君上建业,小子所做之事名称上能安上‘王室’二字,小子必定会让君上见识到这条产业带来的空前盛世。”
赵起拱拱手头就扣在了地上,秦王不答应他俩之前他是不打算抬起脑袋了。出奇的,秦王很爽快,摆摆手说,“准了,寡人认为司空很适合你,寡人就许你司空一职,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你口中的空前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