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公子……”
不知谁说了一句,那小护卫定睛一看,顿时愣住了。
他来的时间不长,正好一年有余,恰逢温家二位公子上清玄山修行,都没见过,但他却是听说过这二位公子的传言,尤其二公子温以均,世家皆言他是个草包废物,可他偏生有本事成为离淮仙尊的弟子,让凌清君云涟亲自指点,是多少世家公子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身后的黑袍护卫一把将小护卫拽到旁边去,上前拱手道:“二公子,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通知一声。”
温璨没说话,冷眼瞧着那处,黑袍护卫余光瞥了眼被他丢到一边的小护卫,立刻解释道:“这小弟子是新来的,没见过您,不懂事,还请二公子不要同他见识。”说罢,他又朝那处招了招手,“还不快过来,给二公子赔罪。”
小护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被温璨冷眼吓得不敢吱声。
温璨摆摆手,心说还是云涟这一招管用,往常这些对他阴阳怪气的,突然一下就怂了,还是他的威严不够,以前都镇不住人。
温璨这下也懂了,怪不得云涟总是一副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要是都那么好声好气的说话,岂不是更镇不住那些自诩天之骄子的弟子了嘛。
身后云涟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连温璨此刻得意的小表情在想什么,都猜得透彻,嘴角扯了扯,云涟就看着他嘚瑟。
被温璨推门撞了脑袋的老大夫禁不住“哎呦”了一声,温璨目光顺势移过去,打量着,一身灰白的长衫,说不出来的朴素,那一把花白的胡子简直跟白翁一模一样,温璨眉梢轻挑,问道:“这是谁?”
为首的黑袍护卫应着:“这位是陆家送来帮忙的老医师,昨儿一大早兰溪被妖邪侵袭,家主除祟时受了伤,陆家便遣了他们最好的医师来帮忙。老医师刚给家主换了药,我们正打算将他护送回去。”
医修陆家,应该就是陆檀乔师姐家了。同身为八大世家之一,跟崇灵岛的八面玲珑,处事圆滑,跟哪家都是名义上的“亲兄弟”不同,温家和陆家的关系只能算得上还可以,点头之交,没有再更深的相处。
但温璨也能大概猜出陆家差人来的意思,领头的四大世家如今只剩温家尚在,陆家即便不是来拉近关系的,也要趁机打探打探温家的底细。
温璨清了清嗓子,朝那老医师一抬下巴:“我爹的伤势如何?”
老医师晕头转向地被几个护卫架着,颔首道:“所幸伤得不严重,都是皮外伤。”
看着老医师那一把花白的长胡子,温璨免不了想到白翁的胡子,生起气来吹胡子瞪眼的,都能飞到天上去。瞥了瞥嘴,温璨还是决定别折腾老人家了。
“既然如此,那就赶紧护送回去吧,路上小心着点,别让人家说我们温家待客不周。”
三四个人护送着老医师走了,其余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温璨和他身后神态自若的人,一时间都愣了手脚,直等温璨轻轻咳嗽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要去禀报家主。
云涟抿嘴:“没看出来,温二公子还是挺有世家公子威严的。”
温璨回身一挑眉,似真似假的抛了个媚眼:“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出来的,当然还是大师兄教得好。”
听说温肃和温子豫都在前厅,正好刚换完药,都还没走,温璨领着云涟就过去了。
穿过紫藤漫天的长廊,里面就是温家的前厅,温肃是个习武的粗人,生平最不喜爱摆弄花草,所以在温家的宅院里,能见到最多的除了练武场的草地,就是栽满各个角落的青松,想见到点别样的颜色,都得爬到后院之外去看。
但偏偏前厅门前的这一片紫藤,生机勃勃,他娇养了多年。
见云涟抬眸望了眼,温璨边走边跟他介绍:“看到这一片格格不入的紫藤了吗?”
云涟点头:“嗯,跟你的藤鞭一样。”
温璨腰间的这根藤鞭算不上显眼,细细的缠在腰间,反而跟寻常的腰带没什么两样,而且温璨极少会拿出来,如果不是亲眼见他使用,不会有人能想到那是一把武器。
惊诧于云涟还记得他用的武器,温璨抚了把腰间的紫荆藤应道:“这是我娘生前最喜欢的花,我爹因为她喜欢,就把整个温家都栽满了紫藤,每到这个时候,整个院子都是紫色的,听说可好看了。你能想象的到,这里以前也是鲜花遍地吗?”
反正他是想象不到的,温璨只能听说,然后装作自己看见过。
云涟问道:“那为什么后来没有了?”
温璨深吸了口气:“我娘生我难产那天,整个温家的紫藤一夜之间全部枯萎,她走了,也带走了这里的鲜花满地。后来温家主遍寻花匠,让他们重新在温家栽满紫藤,可是几年过去,也只有长廊上这一片的紫藤活了下来,进门出门都能看得见。”
说到这里,温璨的神色肉眼可见的颓了下来,桃花眼低垂,云涟伸手想抚一把他难得乖乖垂下的发丝,思量许久,还是轻唤一声:“温璨。”
世家之中的事,云涟虽然不甚了解,但大概的一些情况还是要知道的,为了避免到各家去时说错话,云秉容曾告诉过他一些关于四大世家的禁忌。
云秉容说,到常氏山庄千万别提钱,不然常氏庄主会觉得你是在侮辱他们。去崇灵岛不能提第二,因为顾家不论做什么都是万年老二,从顾家主到顾怀玦,打破不了的铁律。荥阳苏家连门都找不到,可以暂且不提,但苏慎至死都跟温家有仇,这也是不可言说的事实。
至于温家,那就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了,在温家主面前绝对提不得的两个人,一个是温二公子温璨,一个就是他早已逝去的妻子,温夫人。
这俩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听说当年就是因为要生下温璨,温夫人才难产而死,温家主接受不了温夫人的突然离世,这才对温璨冷眼相待。
温璨回头,云涟下意识的收了手,只听他说着:“你不是想知道温家主为什么不喜欢我吗?等会儿你就清楚了。”
他抿嘴一笑,微垂的眼尾透着一丝酸涩,云涟看在眼里,却没再开口。
两人走了几步,迎面而来一个面相和善的女子,深色衣衫加身,发髻高绾,一副道姑模样。见温璨和云涟朝她走来,那女子先是一怔,随即欣慰的笑了,眉眼弯弯:“阿璨!”
“容姑姑。”
温璨小跑两步上前,容姑揽着肩膀打量他,眼眶里似乎还含了泪花:“许久不见,还长高了呀。”
温璨讪笑着点头,可不是长高了嘛,在温家没吃的好东西,在六合峰全吃回来了,受了伤也不再是自己涂药,还有人照顾,连饭菜都有人给端,不长高简直是对不起他大师兄。
“长开了,也好看了,清隽秀气,越来越像你娘了。”被容姑说的不好意思了,温璨瞥眼望向云涟,容姑也察觉了他身后的人,笑问,“这是哪家的公子,不给容姑姑介绍介绍?”
温璨赶紧拉着云涟上前,道:“容姑姑,这是云涟,我大师兄。”说罢,他又转向云涟,“大师兄,这是容姑姑,她是我爹的师妹,也是对我最好的人。”
容姑闻言,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了:“就你嘴甜。”
云涟躬身行礼,颔首道:“晚辈清玄山弟子云涟,见过青川剑容姑前辈。”
“你认得我?”
不止容姑,连温璨都有些诧异,他是知道云涟懂的贼多,修仙界上下近千年历史,他几乎倒背如流,信手拈来。
但容姑说来也不是修仙的大家,只是年轻时手持一把青川剑,修出了些名头,不过都是青川剑的名头,后来年少轻狂,识人不清,犯了点错,便彻底隐退了,再无人知晓她的名字。没想到云涟竟然知道。
云涟道:“青川剑的身法与众不同,以轻盈为主,前辈步量平稳,脚尖落地,已经很明显了。方才又听说前辈姓容,是温家主的师妹,这才确定前辈的身份。”
简单明了的两句话听得容姑啧啧称赞,她没想到这一辈的弟子里,竟还有这般佼佼者,不由赞道:“世人都说凌清君是落世谪仙,盖世无双,我本来还不信的,如今一见,倒还真是我有眼无珠,不识英才了。”
“容前辈抬举了。”
“你同阿璨一样,唤我容姑姑便好。”容姑一瞥眼盯着温璨:“你看看人家,才貌双绝不说,为人还谦虚,你再看看你,夸你两句,尾巴就要翘上天了。你能得凌清君指点,是你修来的福气啊,好好珍惜吧。”
“容姑姑……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温璨莫名被牵连,整个人都不好了,明明他啥也没做,还要因为云涟的优秀被损,真是不公平。
果然啊,云涟这副样貌忽悠人才是有一套呢。
好好打趣了温璨一番,容姑这才端正道:“对了,你也是因为邪祟那事回来的吗?”
昨天温子豫风尘仆仆的赶回来,正巧他们刚铲除妖邪完,回来便说了崇灵岛的事,大家心里便有数了。且常氏山庄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各家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下一个被盯上的就是他们,毕竟常氏山庄那么大的家业,都说没就没了,更别说他们了。
温璨应道:“是,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我想温家一定会被牵连,就打算回来看看。我爹……他,没事吧?”
容姑笑了笑:“他能有什么事,不过一群不成器的邪祟罢了,受了伤也是他自己不小心的,你就别担心了。不过知道你回来看他,他一定很高兴,人就在前厅呢,你进去瞧瞧?”
看了眼云涟,温璨摆摆手:“我想,还是算了吧,知道他没事就行了,反正他也不想看见我,我又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容姑姑,我这就回去了,你帮我跟他说一声吧。”
攥了把云涟的袖子,温璨转身就要往外走。容姑一听这话,立刻就来气了:“哎,你这臭小子……”
还没等她开始念叨,身后的紫藤长廊下,一道墨色身影气势汹汹而来,叉腰指着温璨骂:“你要是出了这个门,就永远也别给老子回来了,老子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温璨回身笑道:“温家主,你本来也没我这个儿子,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