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昏沉,映着窗外的月色愈加明亮,微风轻轻吹拂,周围寂静无声。
温璨躺在床榻上,睁大眼睛盯着房梁,脑海里闪过的全是其他三大世家的人。从苏慎,到常氏庄主,再到顾家主,还有那一张张他也许见过,但叫不出名字的脸。
一本《参同契》,毁了苏家和赤城山,一把灭邪剑,灭了常氏山庄和崇灵岛。他虽手未沾鲜血,但这些人却是实实在在死在他手下的。
明明来时,温璨满腹仇恨,誓要将他们,那些曾经想要他命的人都狠狠地踩在脚下,感受他曾感受过的绝望。师门弃绝,家门无入,唯有骷髅地无数怨灵残存身侧,这样的痛苦他受够了。
可当温璨真正看到那些人因他而死,尸横遍野的时候,他竟然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一直以来做的的到底对不对。
温璨正要闭上眼睛,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声响,只听得一道慵懒的嗓音唤他:“温以均,这么多人因你而死,你后悔了吗?”
“谁?”温璨一瞬睁开眼睛,却发现房间里并无别人,也没有异常。他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还没来得及松下,那人又道,“温以均,我是替你报仇的人啊。”
那声音空灵飘渺,仿佛在天边之外,又仿佛近在眼前,温璨一时察觉不到,立刻坐起身来,灭邪剑在身侧嗡嗡作响,温璨覆手按下,却觉其中一道汹涌的灵力在肆意流窜。
“你到底是谁?仙友既然来了,就请以真面目示人,不要缩头缩尾。”
“呵。”那人轻笑一声,语气轻蔑道,“就凭你,还不配见到我的真面目,我怕你一不小心就被吓死了,还得我来救,浪费精力。”
这人好大的口气!
温璨目色渐沉:“阁下要是不现身,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温璨正要伸手拔出灭邪剑,突然剑身一震,一道黑色的雾气从剑身中蹿了出去,将整个房间死死地包围住。温璨被剑气震开,后背撞上床榻,疼得他龇牙咧嘴。
黑雾在温璨的眼前凝成一个人影,那人优雅的向他走来,腾出一只强劲的大手,死死扼住温璨的手腕,将他拽了起来,笑道:“真不错啊,没想到你竟然有本事冲破《参同契》的封印。不错,不愧是我选中的人。”
随即,那人一松手,就将温璨甩开了。
挣扎着起了身,温璨惊道:“你……你是魔修?”
“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关系?你以后不也是吗?”他一字一句的说着,仿佛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温璨的身上。
这人为什么会知道他身上封印了《参同契》,还说是来替他报仇的?
他们这么大的动静,云涟就在隔壁,不可能听不见,但云涟丝毫没有反应,又或者根本没有察觉,只能说明这人的修为极高。能在他和云涟的眼皮子底下不声不响的布下阵法,关键是他还看不出来,这种修为的程度,就是平沧尊亲自来,也不可能做到的。
他到底是什么人?
温璨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见那人“噌”的一下窜到了他眼前,指尖放在唇上“嘘”了一声:“小点声音,我能听到你心里在想什么哦,所以不要给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温璨一下愣住了,那他对云涟的那点心思,岂不是藏不住了?
浓重的黑雾下,温璨仿佛看见那人白了他一眼,满眼的嫌弃。
冷眼相对片刻,那边一点动静没有,还是温璨先遭不住了,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找我究竟想做什么?”
这人修为简直深厚到可怕,温璨离他这么近,都感觉不到他体内的灵力波动,但那股子气势却压抑得很,压得他的修为都使不出来。
黑影晃了晃,给温璨腾出点呼吸的空间,缓缓说道:“我想做什么,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灭邪剑选中了你,它就会为你报仇的。”
温璨凝眉:“我不需要,谁告诉你我要报仇的?”
“温以均,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好好想想吧,想想你曾经被那群道貌岸然的狗东西们围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他们可曾会怜惜,会心疼你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对你手下留情吗?”
“不会的,他们只会因为自己的惧怕和无能而对你群起而攻之。但凡有超出他们控制范围的能力出现,他们就会破天荒的团结,将你一网打尽,残忍的摧毁。这就是那些修仙的人,那些掌控一方世家的真面目。”他说着,愈发激动,连语气都变得尖锐起来。
温璨仔细打量着他,试图找到他的破绽,可左看右看,这也只是一团黑雾,即便动手了,也只是像打在棉花上,根本伤不到什么。
思及此,温璨的目光转向了身侧的灭邪剑,以魔制魔,说不定还能有用。
他正要伸手够灭邪剑的剑柄,那人仿佛是预判了温璨的行为,一勾手,灭邪剑就像是见到了主人似的,咻得一下飞了过去。他一手握着剑身,指尖轻抚,软声道:“灭邪剑本没有错,错的是世人对它的偏见,只因它嗜血生灵,一念入魔,便再也不会有人记得,这曾是一柄斩尽妖邪,战无不胜的名剑。”
“你……你到底是谁?”他怎么会对灭邪剑如此了解?
温璨脑海里下意识的闪过一个念头,但他也只是想想,随即就被否决了,毕竟那人早就死了,连魂魄都被镇压,绝无可能再出现在这里。
可若不是他,这世上还有谁能对灭邪剑如此了解?
那团黑雾摆摆手,动作优雅斯文:“说来,你还算得上我的小师弟呢。小师弟,你听说过昭亭山吗?”
说罢,随着一声轻笑,那团黑雾晃了两下,渐渐地在房间中散开,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六合峰后的昭亭山,传言离淮仙尊专门为其弟子云昭题名的独峰,几十年来,都没有弟子有这样的待遇。温璨怎么会不知道,他还上过一次,如今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断风崖。
难道他就是……离淮仙尊的大弟子,灭邪剑的主人,云昭?
可是云涟说过,云昭早就死了,十几年前的那场围剿后,他的尸首被丢进了禁地,永世不得超生的。
温璨不敢相信,扑着渐渐消散的黑雾,喊道:“喂,你回来,我还有话没有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回来报仇的?”
还有,那人不仅知道他身上封印着《参同契》,还能察觉到他已经破开了《参同契》的封印,温璨蓦然觉得后背一阵发麻,这人简直强大到超出他的想象。若是敌非友,只怕他接下来的路都不会好走。
黑雾散去,周遭又回到了以往的寂静,温璨呆愣地站在窗前,灭邪剑不知何时又重新回到他的床榻边,无声无息。
这一切,都清晰得像是一场噩梦。
温璨一夜未眠,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第二天一早顶着一双黑眼圈走在云涟的身旁,这一对比,显得他更粗糙了。
云涟察觉了他的异样,偏头问道:“怎么了,没睡好吗?”
温璨点点头,可不是嘛,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灌输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折腾到大半夜不说,关键话还只说一半,留一半给他猜,哪还有心情睡觉啊。
温璨苦着脸,小心翼翼的问:“大师兄,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什么声音?”云涟蹙眉,没懂他的意思。
想了想,温璨说道:“比如,打架的声音?”
他才不会直说,是他单方面挨揍的声音了。他被那么重的摔到床板上,后背骨头到现在都还疼着,怎么想都不会是在做梦的。
云涟迟疑地摇头:“没有。怎么,你跟谁打架了?”
温璨立即摆手否决:“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半夜出去跟人打架呢,这不是欺负人嘛,对不对?”
他确实不会半夜出去打架,他只能半夜在房间被人打,关键打完了他还不能往外说,连告状的地方都没有,温璨简直欲哭无泪。
两人在路边吃了早饭,温璨捧着还没吃完的葱油饼,边啃边随云涟走到温家门口。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把最后一口葱油饼吃完,还没见有人出来迎接他们,温璨顿时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
往常温家门口都会有两个护卫看守的,一旦有人前来拜访,也能第一时间通知家主,这是基本的规矩。但是昨天他们来的时候,温璨也没看见门口有人,不然温家主昨天就该知道他回来了。
云涟正要上前敲门,被温璨一把拉了回去,他环胸道:“哎哎哎,你可是稀客,身份贵重,要随时保持形象的,怎么能让你亲自去敲门呢。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去。”
让云涟在正门口优雅的等着,温璨撸起袖子,走到那扇朱红的大门前,他姓温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敲门进去的。
抬起的手还未落下,温璨都已经想好到时候该怎么给他爹训斥不孝了,这时大门突然打开,一行人从里面涌了出来。温璨被突然出现的人群冲开,惯性地往后仰去,脚下步伐忽变,正要想办法稳住身体,云涟一个箭步上前,抬手将他接下了台阶。
对面人群包围中,一个大夫模样的男子撞上了门框,捂着脑袋向后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站住。一个小护卫还没看清来人是谁,指着温璨就扬声斥道:“什么人,也不好好看路,敢在温家门口撒野,还要不要命了!”
温璨撸起的袖子还没放下,抬手轻拂了一把,凉声问道:“你在跟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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