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高山流水,仿若天籁之音。
云秉容还未曾见过谁能将高山流水弹的如此出神入化,余音袅袅,不由得赞道:“风吟姑娘这一手琴艺,当真是天籁,云霭佩服。”
那家主应声大笑道:“能让云霭仙长夸一声天籁的,至今还未有几个,风吟这可是你的福气啊,还不快谢谢公子。”
风吟颔首福礼:“多谢公子夸赞。”
清隽的少年公子立于高台之上,一身白衣翩然,温润如玉。风吟美目微扬,只看了一眼,便仿佛被摄了心魂,自此烙在了心底。
本以为再也无缘相见,可没想到再次见面时,却是风吟被逼迫嫁人之时。
五日后,云秉容和云涟替那世家除了邪祟回来,路过风月楼时,碰巧撞见风吟被逼着嫁人。云秉容路见不平,将她护在身后。
原来城中有一户富商人家早就看上了风吟,那富商年逾五十,原配妻子刚过世不久,就等不及要强娶风吟给他做小妾。风吟不同意,但风月楼的老鸨收了钱,也不得不把她送出去。
云秉容见风吟可怜,又思及她那一手的琴艺以后就要埋没在院墙之中,实在可惜,便在临走前给了她银子替自己赎身。
只不过风吟最后还是没逃过,被那富商和老鸨里应外合,绑着嫁了过去。大婚当夜,风吟宁死不屈,一头撞死在婚房里,富商嫌她晦气,就将她的尸身丢在了城外的骷髅地里。
因着骷髅地里的邪气和她的执念,风吟的魂魄才能残存下来,修成女鬼。后来她一直在各处寻找云秉容,等着他回来娶她。
温璨坐在桌边,撑着脑袋,叹道:“这姑娘一片痴心,还是挺可怜的。大师兄,明明这里还有你的戏份,你怎么都没想起来?”
云涟冷冷地瞥他一眼:“忘了。”
也是,别说他了,就是云秉容这个当事人恐怕都不记得了吧。
他们虽然下山的机会不多,但平时修炼还要处理山上的事情,要忙的太多了,哪有空管这种闲事。也就是云秉容性子温润,待谁都这般和蔼,路见不平还能拔刀相助,这要是给云涟,怕是连让他看的机会都没有。
温璨瞬间释然了。
风吟撑着伞,殷红的纸伞之下,映出一张美艳的容貌。她顾盼生姿的向前走两步,站在云秉容面前,道:“云公子,我就知道你心里一定是记着我的。”
若不是风吟现在已经变成了女鬼,温璨猜她只怕是要立时滴出两滴眼泪来,以表自己此刻的心情。
人家姑娘持着一腔执念,便是死了也要等云秉容回来娶她,可奈何云秉容并不是这么想的。
“姑娘怕是误会了,在下并无此意。”云秉容皱了眉,道:“我救你,不过是看你可怜,并没有要娶你之意啊。”
“可是我们风月之地的规矩,谁出钱赎了女子,就是要娶她的意思。你不娶我,又为何要赎我?”风吟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云秉容连忙解释:“姑娘,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在下乃修道之人,早已摒除世俗的一切想法,清心修行。踏入红尘非我之意,扰了姑娘也并非我本愿,一切都是误会罢了。”
“你说……这都是误会?”
“是。倘若当年是在下有哪句话说的不对,让姑娘有如此想法,在下在这向姑娘道歉,但嫁娶之事,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那时云秉容初次下山,哪知道这种规矩。
他显然也有些慌了。
在清玄山多年,云秉容一向是代替云涟处理大小事的二把手,性情温和,不论什么场合都能应对自如,游刃有余,温璨还没见他如此窘迫过,急的都快向云涟求助了。
虽说这么轻描淡写的说一句误会,可能对那姑娘来说不公平,但云秉容想,自己既然不能娶她,自然也不该给她希望的。
他是修仙之人,婚姻嫁娶都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尤其更不会娶一个凡人为妻。毕竟他们有了一定的修为,寿命也会随着增长,与凡人的寿命不同,终究不能白头偕老,又何必去耽误人家。
可风吟却不饶他:“你一句误会,就将我这三年所有的遭遇都抹清了,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你啊,好不容易我等到了,你却告诉我,这只是个误会?”
云秉容噤了声,没再回答。
就连一向巧舌如簧的温璨,一时间都不知该向着谁说话。
温璨戳了戳身旁的云涟,小声问道:“大师兄,你看现在怎么办啊,你不想办法帮帮二师兄?”
这要是没个解决的法子,他们今晚不会就在这僵持一夜,等天亮了,让风吟自己撤吧?温璨明显的感觉到,云秉容说了那番话之后,风吟的怨气愈加沉重,再等等就压不住了。
主要他们也没想到,来捉个鬼,还能给云秉容捉出个艳遇来,这就奇了。
云涟面色淡然地看着:“让他自己解决。”
朦胧的月色洒在两人身上,周围一片静谧,风吟攥紧红伞,苍白的指尖早已没了血色。她是鬼,没有触感,更不会觉得悲伤,可温璨看着此刻她的侧脸,黑白分明的瞳孔泛起一抹微红。
“风吟姑娘……”云秉容蹙了眉,想解释些什么。
不待云秉容开口,风吟一把推开他:“你骗我,你一定是嫌弃我了,嫌弃我变成鬼了,对不对!原来我以为你跟别人不同,现在我发现了,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
门外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风吟立时就察觉到了,红伞在手中旋开,卷起一道浓厚的邪气,怒吼道:“你们想抓住我,绝不可能!”
说罢,红伞一收,鬼影已经在窗外消失不见了。
常松霖几人听到了动静,破门而入,就见三人防备的状态站在窗边,窗户开了一个缝隙,凉风吹拂,却早已没了女鬼的影子。
看了眼身侧静立的云涟,两人目光对上,不知是从哪来的默契,温璨竟然懂了他的意思。
上次是故意放她走,就是为了第二次再抓她一回。这次若是再放走了,下次想抓到她可就难了。
“温璨,跟上。”
云涟抓起温璨的胳膊,渡世剑立时出现在脚下,还没等温璨反应过来,渡世剑已经带着他俩飞出去了。
温璨和云涟一路追着风吟到了洛河镇外,黑夜笼罩下,阴森的荒原里雾色渐浓,隐约可见雾色中残垣断壁,一片破败的景象。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阴森森的?”
走了一路,温璨都只能看见那一片隐没在雾色里的残垣断壁,可再怎么往里走,也依然感觉那片断壁距离他们很远,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不知何时渡世剑已经被握在手中,云涟冷声道:“多年前,月北城外的骷髅地。”
温璨惊道:“这便是传说中的穷凶极恶骷髅地?看起来除了怨气重了些,倒也没什么骇人的地方嘛。”
据说,多年前这里是一片乱坟岗,埋葬着数十万因战乱而死的百姓,他们之中有的甚至还是毛头小子,有的新婚之夜都还没过,就被一起丢在这片土地上了。
后来堆积的骸骨骷髅越来越多,又被叫做骷髅地。
骷髅地里是凡尘中出了名的穷山恶水,一整片荒野枯尽于此,寸草不生,周围十里之内无生灵敢靠近,且怨气极重,便是仙门后来也只能将这里设为禁处,绕道而行。
上辈子温璨就是在这里被众仙门世家围攻,最后落得个惨死的下场,就连魂魄都遭孤魂野鬼分食,四分五裂。
没人比他更了解这里,他所有的怨恨与怒气都在这里被激发,说是他控制妖邪也好,或者被妖邪控制也罢,总之在所有人的眼中,温璨就是妖邪。
云涟道:“骷髅地不同于其他地方,还是小心为好。”
边说着,云涟边执剑继续往前走,浓厚的雾气围绕在两人周围,悄悄盘旋着,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温璨稳稳的踩着脚下的碎石,地势极其不平,坑坑洼洼的泥地上,走起来还有些困难。
不知走出了多远,温璨突然问道:“大师兄,不是说骷髅地中骸骨无数,所以才被叫做骷髅地吗,可为什么我们走了这么长时间,都没看见一个呢?”
据传闻,骸骨无数的骷髅地里,遍布着数以几十万计的骷髅,几乎脚下踩的每一寸土地,都有骸骨的印记,也就是所谓“一步一骷髅”的由来。
可是这样的一片骷髅堆积而成的丘陵上,又怎么可能看不见一点骸骨呢?
云涟回眸看了他一眼:“因为真正的危险还在后面。所以你最好跟着我,不要乱跑。”
不然,是死是活,他一律不管。
心知温璨是个不能风平浪静的性子,云涟又警告了他两句,让他不要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找麻烦。
温璨连声应下,作乖巧状,但嘴巴还是一直不停地说着:
“大师兄,那你说风吟到底为什么要把我们引到这里来呢?她是因着对二师兄的执念,魂魄存活至今,始终不肯入轮回,这才修成了鬼。骷髅地既然是她的庇护所,除非她有本事把我们一网打尽,不然我想风吟也不敢把我们往这里引吧?”
温璨自顾自的说着,云涟始终没理他,连应一声都不愿意。
云涟在前面寻路,温璨就跟在身后,亦步亦趋,一步不落。
就在这时,一道道黑色的雾团从地底冒出,在温璨没注意的时候,一下将他撞开,把他脱口而出的一句“大师兄”彻底淹没在雾色中。
云涟听到声音回头,这才发现一直跟在身后的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