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样依偎着,说着几十年前的过去,说着十几年前的过去,说着几年前的过去,说着那一件件往事,数着那一个个细节,就象两个天真的大孩子,在数着天上的星星。 刘叶贞说着话,看着眼前红红的木炭,看着木炭上渐渐泛起的一层白白的灰,她觉得这蒙着灰的木炭,就象她这个顶着斋姑娘的名声却与逝去丈夫的表弟私通了几十年的女人,那灰让她一辈子都不干净,都不敢在菩萨面前说自己是真正的斋姑娘。 刘叶贞感觉那层灰飘了起来,蒙住了她的眼,蒙住了她的心,她觉得浑身软绵绵地没有力气,她象一条软面袋滑向地面,滑向一个灰色的世界。 刘叶贞滑倒在地时,他以为她睡着了,想接醒她回屋去睡,这一拉,张灿才发觉不对劲。他想站起来,却发现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张灿意识到了情况不妙,再摇摇刘叶贞,她一动不动。 他在地上奋力地向前爬,再向上爬。总算爬出了根娃这边的出口。 “根娃——”他大声地叫喊道,他自己觉得用了最大的力气叫喊,可连他自己也没听见多大的声音,他奋力抬起胳膊,勉勉强强够着灶台上一个空砂锅,他把它推倒下去,发出“哗啦”一声响。 根娃总算听到动静,来到了灶房,根娃叫着“怎么了,表叔你怎么了?”
过来扶他,他挡开他的手,指指地道口下面:“你妈——你妈”。 根娃急速下去,看到那火盆,猜到是听人说过的煤气中毒,一试母亲,还有丝气息,忙把母亲背了上来,背着母亲在院子里跑了两圈。 刘叶贞总算苏醒了过来,张灿这时也才能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过来帮着把刘叶贞放在灶房的柴草堆上。 “半夜三更的,你们怎么弄一盆火来呆在这这下面呢。”
根娃责怪地问。 张灿说:“是我拿来的火,你妈她——” “啪——”张灿话还没说完,根娃挥起一拳打到他脸上,把坐着的张灿打得倒在地上。 “你为什么要害死我妈?你安的什么心?”
根娃指着张灿怒吼道。 “啪——”又是一声响,刘叶贞一巴掌打在儿子脸上,也大声吼道:“哪个要害死你妈?你是说你表叔要害死我吗?是我睡不着,要他端来火陪我在这下面坐着说话,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你才要害死你妈,你这猪脑壳!”
根娃揉揉脸,瞪了张灿一眼,“你们这些破事,别跟我说!我不听!”
说罢起身走了。 刘叶贞揉着张灿被打的脸说:“根娃是怕我出事,一时心急才出手,你别跟他计较,啊?”
张灿微微笑着说:“我不跟他计较,他在我面前永远是个孩子。再说了,我还人感谢他打这一拳呢。”
“感谢他?你是不是被这一拳打糊涂了,被打了还要感谢打你的人?”
刘叶贞不解地看着他。 张灿认真地说:“我没糊涂,在刚跟你好上时,我就想让我表哥来打我一顿,可是,我在梦里见过表哥好多次,我求他打我,他都没有打过我。这下好了,根娃替他爹打我这一拳,我心里轻松多了,舒服多了。”
“这小兔崽子,做事不走心,得教训他一下,我明天搬过来挨你。”
刘叶贞说。 第二天,刘叶贞自己把锅碗瓢盆和一些粮食搬到了张灿这边,晚上也不让两个孙子挨她了,还锁上了那地下通道的门,在这边跟张灿过起了两人日子。 直到两个月后,根娃和媳妇两人一起过来向张灿赔了礼道了歉,刘叶贞才重新打开那过道的门,日子才恢复原来的模样。 这时,她的蚯蚓也养出了不少,鸡也养成了,下的蛋还真是又多又好。 凑够了一篮子鸡蛋,趁赶集天,刘叶贞到集上志卖鸡蛋。 鸡蛋很好卖,卖完鸡蛋给孙子卖了一些糖果要回去时,刘叶贞碰到了表妹汪元贞,汪元贞把刘叶贞拉到路边,有些神秘地说;“姐,我跟你说个事,可能要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瞧你那神秘样。”
刘叶贞问。 汪元贞:“我弟弟家那三小子汪虎,想去说王惠贞的三姨家的孙女姚玉秀,托我去当这媒婆,你晓得的,我原来找个王惠贞的茬,虽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怕王惠贞对我有意见,反对这事,你能不能帮我忙,给在王惠贞面前说说好话。”
刘叶贞笑了:“看你绕了好大个圈子,是你弟弟家的儿子要说媳妇,不是你的;想说的是王惠贞表弟的女儿,不是王惠贞的。”
“呸,我这破嘴。”
刘叶贞打了自己嘴巴一下,王惠贞是斋姑娘,不能这样说人家,打完自己的嘴后,她接着说:“这边八竿子远,那边十竿子远,人家王惠贞怎么会来反对这事呢,你不了解王惠贞吗,她是那样的人吗?再说了,这事只要两个年轻人愿意,两家的父母愿意,谁也拦不着,谁也干涉不了,不是吗?你这人怎么想那么多?”
“姐说的也是哈,那我就去说这媒了?”
汪元贞问。 刘叶贞说:“当吧当吧,姚玉秀那姑娘我见过,跟咱汪虎般配着呢,这事八成能成。”
“好吧,那我就去说说试试。”
汪元贞说着走开了。 其实,汪元贞心里还是虚的,说起王惠贞她就有些心虚,是一种做了亏心事的心虚。 汪元贞心虚的不是原来她窜弄过焦连枝去捉王惠贞和张道松的奸这事,那事当时就说开了,她后来也当面向王惠贞道进歉,她知道的气度,知道王惠贞早已没有就这事生她的气。 她心虚的是那封信,二十多年前丁山要她轩交给王惠贞的那封从广东来的信,被她在救火时烧了,这事她一直瞒着,那事后她也遇到过丁山几次,有几次她都很想跟丁山说明这事,可又不敢,怕丁山怪她连那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她更不敢对王惠贞说这事。 这二十多年来她也过得不错,可是只要要想起这事她心里就愧疚得慌,她明白,她当时对王惠贞还是很有意见,从心底里她瞧不上王惠贞,认为她解放前都跟男人跑了,根本就算不上是真正的斋姑娘,她不想为王惠贞做事,她真想把那封信一扔了事的,可她知道她不能那么做,不知是菩萨看穿了她的心思还是什么原因,竟然起了那么一场火烧了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