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素声原本还在作壁上观等着瞧姜妗笑话,谁料悄悄放的这一把火回头还是烧到了自己身上,只得咬牙暗恨,低头学姜晴雪作鹌鹑状。然而姜老夫人这一回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如同之前剪坏姜妍衣服一事,她可以包容姜素声甚至帮忙隐瞒,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容忍自己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素声,这次是你多心了。”
老太太一双利眼盯住姜素声,语气是少有的严厉:“手帕的事我姑且不问,但听风就是雨,并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品行,回去自己抄十篇《女则》,三日后交于我。”
姜素声咬着唇愣在原地,怎么也没想到一向疼自己的祖母竟会惩罚自己,更没想到是为了这么个缘故。好一番张罗,到头来还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得不偿失。趁着姜老夫人不注意,她回过头来恨恨地瞪了姜晴雪一眼,而姜晴雪权作不知,仍和先前一样把头一低仿佛与己无关。姜妗在旁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不止,果然这临时搭上的联盟就是不牢靠,老太太轻飘飘一句话,这情谊如纸薄的姐妹俩就自己撕扯起来了。至于老太太,对待姜素声依旧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的态度,这惩罚跟她先前的跪祠堂相比不算什么,不过,也算是给姜素声添点堵,好叫她短时间内不敢再轻举妄动。这一桩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姜妗决定暂时不告诉温枕书免得她心烦,昨日在宫中“偶遇”已可断定三皇子身上存在不少疑点,次日一早索性又出了门,去了京城中有名的乐坊,畅音楼。畅音楼名为乐坊,暗地里却是个情报组织,京城中卧虎藏龙,能人异士多会于此,其背后的主人与姜妗的恩师老方丈也有些交情。因此姜妗向琴童递上拜帖后,不到一支曲子的工夫,一个紫衣女子便从楼梯上逦迤而下。这女子约摸三十上下,容貌美艳而不失端庄,含笑向姜妗一礼:“姑娘见谅,楼主近来不在京城,不过令师既然是楼主的至交,请姑娘有事但说无妨,妾室当尽力为姑娘分忧。”
姜妗笑着还了一礼,又递上装在信封里的银票:“夫人爽快,那我也就开门见山,想听听宫闱里的一些事。”
女子却摇头笑了笑,将银票还给姜妗,纤手一拉,让她与自己一道进阁楼说话。这厢姜妗在外周旋费心,温枕书在家中更是忙得顾不上休息。一家子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她去过问操心,好容易忙清其他的,却又有一桩选戏班的事未完。“姜夫人您瞧,我们班子里不拘小生花旦,个个拔尖儿,身段唱功都是一流的,您这边要是定下了,我们再免费送两台戏。”
演花脸的班主不遗余力地向温枕书自荐。温枕书虽面善好说话,各方面要求也是认真的,好脾气地笑了笑:“虽如此,也要照顾到一家人的喜好,容我都试过一番再决定。”
这时,另一边却风摆杨柳走来一个人。唐若瑶挺着肚子一手扶着腰,脸上堆笑走来戏台边,怯怯地看向温枕书:“姐姐,我能不能也挑一出戏?这些天日子一直待着不出门,怪闷的。”
“怎么没个人扶着?丫头们呢?”
温枕书看她大腹便便行动困难,最近也安分,不觉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忙就近叫个丫鬟扶住,又将戏本名单递过去:“不过一出戏,你瞧瞧爱看什么,和我说一声就是。”
“谢谢姐姐。”
唐若瑶应了一声,接过戏本翻了几页,又不经意模样随口问道:“怎么就姐姐一个人在这里忙活?妗儿呢?我看她总能帮姐姐的忙。”
温枕书百事缠身,说话也就不妨心,笑了笑道:“她在外帮我采买东西呢,说是托给别人不放心。”
纵然如此,她其实也留了两分心思,她并不知道姜妗这几天到底在忙些什么,但对女儿是放心的,因为记着姜妗的话,也就没有对唐若瑶和盘托出。唐若瑶哦了一声,点点头笑道:“怪不得都说妗儿伶俐聪明呢,我今儿也算晓得了,这孩子模样好又能干,将来过了门,主持起平南公爵府的家事来,想必也是井井有条。”
温枕书听她这话说得有些奇怪,眉心微微一挑,笑了一声:“那倒也还轮不着她。有长公主理家呢,妗儿不过是个小孩子,该跟着长辈多学学眉眼高低。”
“也对,是我说话造次了。”
唐若瑶后知后觉一般掩住口,又轻轻叹息一声:“唉,也真羡慕姐姐,养得一个这样好的女儿,不像我的晴雪只会傻读书,人呆呆愣愣的,将来也不知怎样。”
温枕书一怔,素日里刚强起来的心肠不觉也软了一半,只觉得唐若瑶也很不容易,便温声道:“晴雪是个乖孩子,将来也是有福气的,年后她也一起进家学读书吧,孩子们在一处习字论文,总胜过独学而无友。”
唐若瑶闻言顿时双目盈然,当即膝盖一软就要拜谢:“感谢姐姐一片心意。”
温枕书忙吩咐人将她扶起:“不消这么说,先选戏吧。”
唐若瑶点点头,又翻了几页戏本子便定下其中一出,依旧递还给温枕书,又站到一侧去看戏班里的人耍把戏。此时试戏的是个精瘦的武生,一杆枪耍得似银蛇乱舞、梨花纷飞,颇具观赏性,在一旁看热闹的仆人们皆拍手叫好。温枕书也觉得挺满意,又加上这已经是最后一个验的曲目,便想着定下来,刚要开口和班主商议,不成想那武生手腕一抖,那杆长枪竟脱了手,直直向唐若瑶飞来。温枕书心神大骇,急呼快躲开,谁料唐若瑶竟似完全慌了神,那杆枪重重砸在了腰侧,而后砰然坠地。唐若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子一歪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温枕书什么也没来得及阻止,脑袋嗡鸣一声,仿佛再听不见别的,慌忙让侍女喊人,自己蹲下去扶唐若瑶,却见一缕鲜血从她的裙摆处蔓延开来,血腥味骤然弥散在了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