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素声与这林小姐是多年的闺中密友，一听这话立即明白了意思，不动声色接上话茬：“那倒也是，山匪的事还没闹清，如今出门在外是得小心点，正好我家跟林姐姐府上挨得近，等散了宴席一道回去吧。”
林小姐笑了一下，先有意无意往姜妗和姜妍所在的方向一瞟，才幽幽叹了口气：“算了，要不素声妹妹还是干脆上我的车吧？我送你回去，今日带的仆人多，稳妥些。”
姜素声故作不解，只作玩笑模样：“林姐姐何出此言？咱们相交多年，难道坐我的车还委屈了你不成？”
“素声妹妹，莫非你还不知道？听闻那遇险的两个世家女就是……”林小姐挑起眉，说到此处便住了口，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姜妍便收了回来。其余人虽在各自聊天，可姜素声和这林小姐一向也算是各种雅会上的风云人物，所以众人也都支着耳朵留心听着，此时一留意到她们的目光，不觉都起了疑心。当即便有人按捺不住，大喇喇问出口来：“难道说，这两位世家女便是素声的两位姐姐？不会这么巧吧？”
林小姐神情微妙地眨眨眼，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众人的好奇心立即被引上来了，没兴趣再谈诗论画，大家都多少听说了这几日山匪出没之事，但并不知道遇见山匪的到底是谁家小姐，此时才听到一点苗头，不由窃窃私语起来。其中不乏有和戚家亲近的贵女，毫不客气地议论起来：“丢死人了，真不知道遇上这种事还怎么有脸出现在我们当中的，换作是我，早就一幅白绫自缢了，哪里还好意思赴什么宴会？”
另一人也跟着附和：“是啊，女儿家的名节是最重要的，发生这种事还能泰然自若，简直是不知羞耻嘛，从小的女则与女训难道白念了？”
场面一时僵住，这些言语虽未指名道姓，但也和指名道姓没什么区别了，姜妗岂能继续忍让？望着这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她扬眉冷笑一声，直接一吐胸中郁气：“众位姐妹说得确实是义愤填膺，令人感动，不过，依我的愚见，说话前大可以先动动脑子。”
先前那暗讽她的人顿时如炸毛的猫一般动了气：“姜妗你什么意思？说我们没脑子么？”
姜妗微微一笑：“我并没有针对谁的意思，只不过这颗头颅长在颈子上究竟不只是装饰。请大家细想一想，便知这风言风语有多可笑。”
她转过身面向众人，冷冰冰扫过那些讽刺自己的人一眼，朗声开口：“一来，这伙山匪已被官府抓获，犯过的事必定会追查记录在案，既然官府都没公布有这么回事，为何大家反而听风就是雨？再者，退一万步讲真有此事，该羞愧该被惩治的也应该是加害者而非遇到他们的女子，她们何其无辜？若同为女子却对受害者指指点点，以此标榜自己的‘洁白无瑕’，这难道是什么正义之举吗？”
一席话掷地有声，向来绣花弈棋写诗绘画的贵女们竟从未听过这样的论调，一时都听得呆住了，就连方才讽刺姜妗的几个人，也被说得鸦雀无言。众人或在思考姜妗话中道理，或在重新思量山匪一事，都不言语，唯有林小姐扬了扬唇又开口，似笑非笑：“怎么姜二小姐对此事这样激动？莫非，真就和大家说的一样，你就是那被匪徒侮辱的世家小姐之一么？”
姜妗丝毫没有被激怒，反而盯了盯她，忽然露齿粲然一笑：“林小姐为什么又对这些事如此了解关心，竟如亲临现场一般，难道当时你就蹲在彼处的某棵树下、某丛草里？”
“你……”林小姐刚刚故意言辞锋利，为的是挑起姜妗的羞耻心，打压一下她的气焰，却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借力打力地反驳了回来，不由气结，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姜素声在旁听了半晌，早已快憋不住，见好友吃瘪，眼珠一动，竟不向姜妗发难，而直接找上了姜妍，眼圈儿瞬间红了：“妍姐姐，那天你出去究竟遇见了什么，就不能和大家解释一下么？我相信你是清白的，可事情还是解释清楚了比较好，这样咱们姜府的姑娘也不委屈。”
“我……”姜妍没想到她会突然盯上自己，本就不善言辞，一瞬间更是脑袋发空什么也想不起来说，不愿说谎却又不善言辞，只能犹疑含糊地解释：“我没有受到伤害，那些话都是谣传，我真的没有……”林小姐此时也明白了姜素声的用意，同样将矛头对准了姜妍：“也就是说，遇到山匪是确有其事喽？”
姜妍慌乱之中才发觉自己又掉进了姜素声故意设的话语陷阱，忙摇了摇头：“没、没有！”
姜素声却是长叹了口气，痛心疾首一般：“早知道就该劝姐姐们不出去。咱们女孩儿家还是规矩一点的好，不知会父母一声就私自外出游玩，又不合礼数，又容易遇到危险。”
“你们……方才都澄清过了，听风就是雨有意思吗？”
姜妗见姜妍完全无力应付这些诘问，甚至眼泪都要掉下来，忙不迭就要帮她或解释或怼回去，可姜素声和林小姐却只逼问姜妍一人，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本来优雅闲适的谈诗雅会，竟因为几句闲言碎语弄得一团乱哄哄，风雨欲来。而就在这时，一个雅重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没必要再吵。姜家小姐遇上了山匪不假，但我与友人来得及时，她们并没有受到伤害，还请诸位，口下留德。”
争执声戛然而止，众人吃惊地抬起头来，一位俊俏公子缓缓向他们走来，正是今日主办者沈夫人的幼子，沈遇。姜妍含泪的眼中忽然又燃起了希望，站起身来：“沈公子，我……”沈遇温和地笑了一下，摆了摆手：“姜姑娘不要多心，只怪沈某来得迟了。既然大家都对当日情形好奇，不妨由我为大家解释一下，以一个刑部官员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