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那绿松石手串质地细腻,色泽鲜艳,实乃上品,不由对文清的大方多了几分钦佩,纷纷赞手串漂亮,赞文清慷慨大方。 文斐见文清居然舍得能拿出这样的好东西,在众人面前生生把自己比了下去,心中很是不痛快。以往文清何时在自己面前出过风头? 程瓒同一众公子正从荷塘方向而来,他们原是要去花园西侧的小山,山上有个临风阁,视野开阔,见这边热闹,便好奇过来看看。 当一身天青色玄纹直缀的程瓒并一众翩翩佳公子走过来时,在场的少女都红了脸,玉树临风又温文尔雅的程瓒完全符合闺阁女子对未来夫婿的美好想象。 顾晋元一身灰蓝色直缀,还是一副阴沉模样,幼菫觉得他不太受少女们关注。 文斐见昌平伯世子也在其中,不禁羞涩地捋了捋头发,姿态更加优美动人了。 程瓒朝众人施礼,又不留痕迹地看了眼待在最边上的幼菫一眼,方问文斐,“你们在玩什么?很是热闹的样子。”
自己哥哥成为众贵女倾慕对象,文斐很是与有荣焉,娇声道,“哥哥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行飞花令,彩头是一串绿松石手串。哥哥给我们作个见证。”
文斐故意没提彩头是文清所提供。 文斐又看向幼菫,做出一副疼惜模样,“堇表妹自幼不善诗词,不爱玩这些。我若得了那彩头便送你可好?不过王姐姐很厉害,我怕赢不了王姐姐。”
她记得幼菫很讨厌背诗,每每有诗会她也都躲着,所以有此一问。 幼菫暗暗佩服,文斐这一番话,既踩了幼菫,又捧了王莜儿,也抬高了自己,一箭三雕。幼菫笑道,“谢谢二表姐。大家原是玩乐,也不是冲着彩头去的,我就凑个热闹吧。”
程瓒望着幼菫,温声道,“对,人多热闹。你们便开始吧。”
文斐暗道,你不怕丢丑那是最好,怕有的笑话看了。 有了彩头,飞花令便开始。以“花”为令,飞花令所用诗句可背诵前人诗句,也可临场现作。 有几位公子观战,贵女们多了几分矜持,也多了几分兴奋,想着多表现几分自己的才华。大家围作一圈,依次开始,程家的几位主人特意排在后面。 王莜儿先说了句“花开花落不长久”, 王澜儿接“湿花随水泛” 又有人接“独叹梅花瘦” 后面几个姑娘又依次接了,有一个没接出来退出了。 文清让文秀坐自己下手,自己先接了“昔去雪如花”,文秀顺着接了“今来花似雪”,这样至少第一轮没淘汰。 幼菫接“无可奈何花落去”,没办法,她会的大多都是唐宋年间的啊。众人都有些诧异,一般第一轮都是先把前人诗句用完了,待到最后才自己作诗,可幼菫一开始便自己作诗,且做的如此好,不像文斐所言的不善诗词啊。文斐有些尴尬,还不知众人如何想自己。幼菫笑笑不语。 文斐接了“看花桃李津”。 第一轮结束,淘汰了一个。 第二轮结束,又淘汰了三个,文秀已出局了。 第三轮就开始艰难了,有人开始自己作诗,又淘汰了四个。 此时还剩下王莜儿,文清,文斐,幼菫,还有一个叫蕙兰的贵女。幼菫一直选用的是不是很出彩的诗句,或作一二字的修改。但即便如此已经是很让人惊艳,程瓒惊喜地看着闪耀着光芒的幼菫,眼里容不下任何人了。 王莜儿接“落红满地归寂中” 蕙兰没接出来,退出。 文清接“桃花三月枝头闹”,这是自己所作。 文斐接“花飞桃李蹊” 王莜儿接“念其霜中能作花” 幼菫接“梅花香自苦寒来”。 众公子们一片哗然,“这诗作得妙极!”
接下来大家都是自己作诗了,有的有出彩之处,有的差强人意,又接了几轮,便只剩下文斐和幼菫了。幼菫原想着若是最后剩下的是她和文清,她便放水让文清胜出,如今是文斐,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文斐盯着幼菫,有势在必得之气势,幼菫觉得好笑,决定戏弄一下她。 文斐作“春来花多媚” 幼菫作“春花江月瘦” 文斐做“春日梨花秋日菊” 幼菫作“春花秋月何时了” 文斐作“杏花白如雪” 幼菫作“杏花疏影里” 文斐瞪着幼菫,这是在故意跟她作对! 众人却齐齐喝彩,程家书香门第,竟教出如此两位才女!尤其是何幼菫,自己多加了一个令字,作的诗都是含两个令字,接的巧妙又惊艳!行令之时亭子里便已备下笔墨,有公子早已就地坐下记录这场对决。 顾晋元默默地在远处看着幼菫,她周身素净,却掩不住那倾城之貌,神色恬淡,却在刻意表现的众贵女中熠熠发光。转头看了看程瓒毫不掩饰的热切目光,又看了看昌平伯世子眼中的兴味,他不喜幼菫被别的男人窥视,眼神不由冷了下来。这小丫头为何非要这般闪耀呢,乖乖待着别被人盯上不好吗? 有人道,“如此下去一时也分不出胜负,不若再加一下难度,要有花有颜色如何?”
程瓒赞道,“这个提议好。两位妹妹不如以花和颜色为令,也更精彩痛快。”
文斐已很吃力,作“桃花半红压枝头”,有抄袭文清的“桃花三月枝头闹”之嫌。 幼菫继续使坏,“人面桃花相映红” 文斐作“江边红叶艳如花” 幼菫作“霜叶红于二月花” 文斐又勉强作了几句,文斐每每都被幼菫死死压在下面,措辞用字意境都要比她高出许多,文斐已在崩溃的边缘。众目睽睽之下,让她如何收场?她抬眼看向昌平伯世子,只见他正微笑地看着幼菫,面露欣赏之色。心中更是着急。 文斐想了许久没想出来,便有人出声,“如此是幼菫妹妹胜出了吧?”
文斐心有不甘,道,“原是我先作的,总要吃亏一些,这局我没作出,她还没作呢!”
这话说出已经有些失了气度,有些斤斤计较了。 有人面露讥诮之色,没人接话。 幼菫笑道,“二表姐说的有理,我便再做一句。”
幼菫想了想,便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亭子内外一片寂静,这句诗不仅仅是好,还有人生智慧在其中了。 程瓒抚手笑道,“两位妹妹的飞花令实在精彩,文人雅士也不见得能飞的如此精彩。”
众人清醒过来,纷纷应和,“今日有幸亲眼目睹如此精妙绝伦的一场飞花令,实在是不虚此行了!”
“程府家学渊源,连小女儿家都如此才学,可敬可叹!”
文清把手串递给了幼菫,“如此这绿松石手串便是堇表妹的了。”
幼菫接过手串,对文清灿然一笑,“谢谢大表姐割爱。”
文清难得露出一笑,虽然很淡,“你的诗作的精彩,以后我找你探讨可好?”
幼菫有些受宠若惊,文清笑了啊,还要主动找自己探讨诗词啊!“好啊,我也想请教大表姐琴艺。”
文斐看着众星拱月般的幼菫,脸上勉强挤出的微笑已然挂不住了。 已是正午时分,众人回了花厅,程瓒和昌平伯世子也跟了进来。 王氏正亲热地和昌平伯夫人攀谈,昌平伯世子年十八,跟文斐正正合适,是王氏心目中最佳人选了。王氏屡屡暗示,昌平伯夫人却顾左右而言他,程缙虽有从四品的官职,却不在任上,后面能不能起复也未可知,且这个文斐也颇有搬弄口舌之嫌,不够稳重端庄,作一家主母着实不够格了些。 王氏见她们回来,笑道,“玩的可好?”
文斐含糊道,“挺好的,在花园里玩了会。”
昌平伯世子笑道,“母亲是没看到,今日的飞花令格外精彩,妙句频出。”
昌平伯夫人道,“噢?能让你如此称赞,那倒是难得。不知是怎么个精彩法?”
王氏一副丈母娘看女婿的眼神,对昌平伯世子很是相看了一番,昌平伯世子一身白色直缀,腰间挂一青玉坠儿,很是风流倜傥,卓尔不凡。王氏越看越满意,心想文斐文采斐然说不定已让昌平伯世子心怀倾慕了,否则怎会巴巴地赶到女眷这边? 昌平伯世子将手中抄录的诗句拿出来,跟程瓒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将飞花令复述了一遍。 王氏的面色慢慢黯淡下来,文斐一直被幼菫压着处在下风,她是听的出来的。 待飞花令复述完,昌平伯世子笑道,“母亲感觉如何?”
昌平伯夫人赞道,“真真是精彩!程家不愧是书香门第世代簪缨,教出的公子优秀,女儿也个个才华横溢。”
王氏勉强笑道,“您过奖了。”
昌平伯夫人问,“幼菫呢?怎没跟过来?”
幼菫正在侧厅和文秀聊天,便被喊了出去。 幼菫屈身请了安。 昌平伯夫人赞道,“哎呀,好一个丽人儿!小时候是见过的,你总在跟在老夫人身边,不想长大了更加精致漂亮了,还有了如此好才学。”
幼菫又行礼道谢,“堇儿当不得伯夫人如此夸赞,王姐姐甚是有才华,只是让着我们顽罢了。”
昌平伯夫人笑道,“她可不肯让人。”
心中不由可惜,如此好的才貌,偏偏是那种名声,谁敢娶了去,又有些疑惑,她看起来言谈举止颇有涵养进退也得宜,倒不似坊间传言那般不堪。 昌平伯世子看着幼菫和煦笑道,“幼堇妹妹今日的诗作怕是已经传出去了,幼菫妹妹应是已经名动京城了。”
幼菫躬身跟昌平伯世子行了一礼,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世子过誉了。”
昌平伯世子又问道,“堇妹妹平时日读什么书?”
“大多是些诗集,还有一些杂书。”
昌平伯世子还要说什么,身旁的昌平伯夫人对他笑道,“这边都是女眷,你待在这里也不方便,先去前院吧。”
昌平伯世子应了声,对众人施礼告退了,程瓒也一起跟了出去。 文斐看着被众星拱月的幼菫,尴尬地站在一旁,心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何幼菫为何处处都在抢她的东西?小时候原本祖母是最喜爱她的,可只要幼菫来程府,祖母的心思便全在幼菫身上,外祖母库里的首饰,随便幼菫喜欢哪个拿哪个,自己看中了那块古玉,就因幼菫喜欢祖母二话不说送给了幼菫。母亲一直想让她去宁晖堂碧纱橱陪着祖母住,可祖母一直推脱自己老了没心力,可幼菫一来,便住进了碧纱橱。好不容易她去了静慈庵,偏偏又回来了,又是处处抢自己的风头。 王氏更是不甘。今日的这次宴请,王氏是花了心思的,可是说是特意为文斐办的。今日宴会是文斐重新打入京城的贵女圈子的一块敲门砖,期间再设法展示一番才学博得才名,便在京城夫人前面挂上号了。不想却让幼菫出尽的风头,还博得了昌平伯夫人的一番夸赞,今日之后幼菫的才女之名怕要在京城传开了,倒是为她做了嫁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