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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片落叶(1 / 1)

吴虞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刚掀起眼皮,就被窗帷后半掩的云霞刺得一闭。它们像是要烧入眼球里。

  “谁啊……”吴虞懒洋洋地撑高身子。

  林姐声音从门外传来:“妞儿,有人找。”

  吴虞来了精神,下床趿鞋。

  她嫌店里拖鞋脏,只穿自己的帆布鞋,还是匡威1970s的仿版,踩平了鞋后跟当拖鞋使。

  哒哒在地板上拖动几下,吴虞打开门,看到林姐后面的男生。

  从外貌到身高,他给她的惊喜太多。

  林姐不算矮小,只比她低半个额头,但此刻被身后人衬得像个鹌鹑。

  吴虞莞尔,明知故问:“找我?”

  男生点了下头。

  林姐好奇:“这谁啊?”

  吴虞说:“你不用管。”

  林姐露出才不掺和的不屑脸色,侧身让出门口位置。

  她掸两下围裙,眼在门框里外两人身上来回转,最后锁定吴虞:“要给你……你俩带晚饭么?”

  吴虞瞥她:“看你心情。”

  林姐翻个白眼,转身下楼。

  待她没了影,吴虞的视线回到面前人身上,对方不动,她也好整以暇。僵持一会,吴虞问:“站着干什么,不进来?”

  说这话时,她手轻轻按去了门框上。

  女人胳膊再纤细,身材再薄瘦,也愣是占住大半个门。

  根本无处可行。

  对方察觉到她的刁难,冷声:“你挡着我怎么进?”

  吴虞勾勾唇,没让道,只将手偏离门框,贴上他左胸。

  那个位置刚好有个口袋。

  男生瞧着状况欠佳,反应却异常迅速。他立即捉开她手腕:“干什么?”

  他抓得很痛,吴虞却没有挣扎,眉微蹙:“搜身啊。万一你带了什么对我有威胁的东西呢。”

  说着手又摸过去。

  对方明显耐心见底。荒谬地瞪来一眼,他就架住吴虞肩膀,几步推入房内,反剪在门边上,胸贴着背,腿抵着腿,从上至下,把她摁得死死的。

  “有区别吗?”

  他五指扣着她后脑。

  吴虞动弹不得,脸、还有上半身,紧贴着硬邦邦的墙面。一侧五官也乱在发丝间,模糊不清。

  她不抵抗,也不求饶,独独挤了个笑。哼得一声,柔柔的,凉凉的,有几分讥诮。

  后面人放开了她。

  吴虞活动着发疼的腮帮,回头继续观察房里多出来的异性。

  须臾的对峙似乎让他心累交瘁。他从裤兜取出那盒未拆封的避孕套,丢在床上,又摘掉帽子,低头坐到床边。

  吴虞走回桌边,从塑料袋里抽出一瓶水,递给他。

  男生接过去,仰头喝掉大半瓶,又拧紧交回来。

  期间正眼没给她一个。

  似投喂动物,吴虞又扔了袋面包过去,正中他怀间,男生顿了顿,没有去拆。

  吴虞打量着他。

  不知何故,明明长着副气盛的脸,人高马大,却像是要枯萎了。

  “吃点吧,”吴虞挨桌而立:“一会儿别做晕了。”

  说完便歪头看窗,并无意识地用鞋尖磕地,发出轻微的咚声。

  此时的天空霞烟漫布,粉混紫,像张温柔的绒毯。

  一会儿,总算听见咬面包的动静,吴虞转回眼:“你叫什么?”

  男生咀嚼的动作一停:“重要吗?”

  两番较量下来,她差不多能捏准他命门,又问:“那在床上,我要怎么称呼你?”

  床边吃面包的人沉默了。

  安静几秒,他说:“季时秋。”

  “季——时——秋。”

她一字一顿地咬他名字,“哪几个字?”

  不等他作答——

  吴虞抢占话头,从稍高的桌缘蹦下来:“让我猜猜,季节,时间,秋天。”

  一个词是一步,最终停在他跟前:“对吗?”

  男生未答。

  “叫你全名呢?还是叫你小秋?”

  他没了胃口,放下吃掉一半的面包。

  看得出,他在忍她,也在敷衍她。

  吴虞失笑。

  目及他被帽子压塌的黑发,还有乱七八糟的刘海,她抬手抓上去。

  他躲避一下,面露厌恶:“又怎么了。”

  吴虞摊开那只搓过他头发的手,捻了捻,似乎在回味触感,随后抬眼:“给你整理头发。”

  “不用。”

他甩两下,再次避免同她对视。仿佛女人身上淬满了毒,多看一眼都有致命风险。

  吴虞无名火起,手猛的扬高,承住他下巴。他想躲,她就更使劲,任由他淡青色的胡茬刺入她柔软的皮肤里。

  “这就是你……求人收留的态度吗?”

  她的拇指在他下巴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沟壑里摩挲。

  但不是用指腹。

  而是指甲,指甲的边缘。

  吴虞来前两天刚涂抹过甲油,是红到发黑的车厘子色,鲜血将凝未凝时的颜色。

  她来回刮动。

  季时秋的呼吸声就愈重了些。

  她把他脸扳过来,比之前更强硬,男生没有反抗,任由她的指甲从下巴划到自己下唇。当她把暗红色的拇指勾起,浅浅卡入他干燥的唇心,像要喂给他时,他搭在腿面的双手已经狠狠攥紧,青筋尽凸。

  吴虞眼睫一低,注意到他的反应,她满意地解放了他的脸:“去洗澡吧。”

  —

  浴室水声淅沥,吴虞瞟了眼紧闭的门,又在房内四处巡睃。

  想借机检查季时秋衣物的想法落空,这男的脸皮薄,进去之后才脱衣服。

  不过,他看起来两手空空截然一身的,似乎也没任何换洗衣服。

  思及此,吴虞下了趟楼,找到茶几边看电视的林姐,她刚吃完晚餐,四周还漂浮着面香。

  吴虞停在楼道拐角,嗅了嗅:“你偷吃啊。”

  林姐抬头:“你好了?”

又降低分贝:“那人呢?”

  吴虞装不懂:“什么好了。”

  林姐乜她:“要我说多清楚?不害臊。”

  吴虞淡笑,没直接回答,只问:“村上哪能买到男人衣服?”

  林姐怔了怔:“我有。死人的衣服,你要不?”

  吴虞微诧:“死人的衣服你怎么还留着?”

  “我老公的,前年出去打工了就没回来,也联系不上,我当他死了。”

林姐看她:“想要的话,可以十块钱一件卖你。”

  吴虞有点意外,但还是应下来:“看看吧,合适就买。”

  “你找了个什么人来啊,”林姐奇怪地嘟囔着,离座去卧室,中途又停足:“他晚上不走的?”

  “都说别管了。”

吴虞跟上她步伐。

  林姐叹口气,蹲身从床底拖出一只体积大而扁的收纳盒。

  她翻找出一沓整齐的衣裤,一股脑甩床上,指了指:“你自己选。”

  吴虞问:“你那死人多高?”

别回头穿不上,害她白花钱。

  林姐笑了笑,认真回顾几秒:“我还真忘了。”

  吴虞无奈,只能拣起一件,平展开来,比划目测。

  感觉大差不差,她挑出三件纯色款,挟在臂弯里上楼。

  再进门,房内的男生已经洗过澡,穿戴整体——还是原先的衣裤。他站在窗口,湿发蓬于脑后,把后领都洇潮了。水液在他宽阔的背部蔓延开来,像屋外逐渐浓稠起来的暮色。

  吴虞盯着那儿,没再朝里走。

  而季时秋听见门响,也转头看她。

  面面相觑。

  吴虞给门上锁,又把手里泛着樟脑味的旧衣服放到床上:“脱掉。”

  季时秋皱起浓眉。

  但他没有多问。一趟澡像是让他脑子进了水,又像是把他脑子疏通了。总之进门后就宁死不从的他,似乎变得老实就范。

  他套头脱掉上衣,动作利索,在晦昧的房内疾走。男人的身体像是饥荒后的猎豹,劲窄,结实,颇具力量。路过吴虞时,她能感觉,只要他起意,他随时能扑上来,用利齿挑断她的动脉,撕碎她,吸食她。

  吴虞颈侧的神经微跳一下。

  就见他将那衣服揉作一团,重重摔进垃圾桶里。

  吴虞心头溢笑。

  ……好像也没老实。

  只是换了泄愤方式。

  她目随他走到床边,要拿起她抱上来的衣服。

  吴虞当即上前一步,架住他胳膊:“我让你穿了?”

  季时秋停了手,没有挣脱,只是俯脸看过来。

  屋里没灯,男生的五官显得阴暗而立体。在这样近的距离,她沐浴露的香味隐约可闻,就从他的身体上发散而出,在空气里静静催发着。

  怔忪间,高处的男生唇瓣翕合,并无情绪地问:“我到底该做什么?”

  他唇偏厚,轮廓线分明,几乎无血色,看上去重情又很无情。

  吴虞入迷地凝视着那处。

  随即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

  “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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