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了傅孤尘住下,郁雪融也就没再去打扰他,而是回到自己房间,准备找材料赶制一把副钥出来。
按照往年的规矩,今日将选拔出的新弟子分配到各峰后,明天他们就要去传道院正式开始上课了。 扶危峰山高路远,没有玉钥的话,光是上山下山可能就得花上半天时间。 郁雪融手里拿的那把是扶危峰的主钥,所以他也可以通过主钥里储存的信息,来查找副钥的制作方法。 看完了相关记录,郁雪融发现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 主钥中的符阵咒文极为精妙,使用起来很是方便。 想要制作一把副钥,只需要郁雪融挑选一块上好灵玉,将其捏塑成形。之后再由主钥复刻部分权限上去,就可以使用了。 郁雪融现在有许多上品灵玉,一大半都是前日折芳长老买走护心鳞和丹方时,付给他的报酬。 虽说都是上品灵玉,但具体品质也依旧有些差别。于是郁雪融在那堆成小山般的灵玉前,挑挑拣拣了许久,才选出几块满意的灵玉来。 色泽光亮,入手温润,即使在上品灵玉当中也算是珍品。 与外面看上去的坚硬材质不同,好的灵玉其实相对柔软,方便通过灵力将其塑造成其它形态,从而广泛用于修炼的各个领域。 即使是郁雪融这样没办法调动多少灵力的人,也可以比较容易的将它捏塑成型。 郁雪融小心地从体内引出一缕灵气,然后开始依着脑海中的想法,对面前选好的灵玉进行塑形。 他还并不熟练,所以前两枚灵玉都被捏的有点歪歪扭扭。好在他心里也有预料,提前准备了好几枚灵玉,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等捏到第三枚灵玉的时候,总算大致有了钥匙的模样。 郁雪融舒了口气,看着手中逐渐成型的玉钥,心中慢慢涌上来一种柔软的喜悦。 郁雪融心里,下意识觉得傅孤尘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因为傅孤尘对他来说,是在他摆脱那个预知梦的故事情节,搬到扶危峰来住之后,第一个独属于他的密切联系。 师徒,是个很奇妙的关系。 虽无血缘,但有时却更加亲密无间。 这样独特的关系,让郁雪融觉得在他面前,能非常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是郁雪融,而不是其它人口中的浮灵。 夜已经渐渐深了,暖黄的灯光映在窗上,落下一个清瘦的影子。 …… 月落日升,清晨的山间鸟鸣将郁雪融唤醒。 他从被窝里懒洋洋地钻出来,起床后第一眼就落在床边的书中上。除了之前就一直在那里摆着的白色桃花外,还放着昨晚他新做好的玉钥。 换好衣服,郁雪融从门口看了眼另一侧的房间。 傅孤尘已经起来了,窗户敞开着。他盘膝坐在榻前,腰背劲瘦而挺拔,双眼沉静地闭着,似乎是在静心调息。 郁雪融看了看时间,离新弟子去传道院上课还有半个时辰,于是决定先不去打扰他。 搬来扶危峰之后,郁雪融还是和以前一样,在院子里找了块地做苗圃,在里面洒下些奇花灵草的种子。 郁雪融轻轻打了个哈欠,拿了水壶过来给苗圃浇水。 这次郁雪融比较宽裕,新种下的灵草也比以前更为珍贵。 附近本就是神迹灵脉的交汇点,灵气比长生峰还要充足。种子刚洒下去没两天,就已经抽芽生发,长到郁雪融腰间的位置。 估摸着再过些时日,就能开花结果了。 在神迹灵脉上种出来的灵果,也一定更甜吧。 郁雪融心想,嗯,一定比他昨天没吃到的那个更甜。 正畅想着未来的收获满满,郁雪融忽然看到,原本在打坐调息的傅孤尘不知什么时候,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他在郁雪融身边站定,伸出手,落在郁雪融拿着的水壶上,嗓音平静:“我来吧。”傅孤尘去拿水壶的时候,修长的手指有一部分覆上郁雪融的手背,那种干燥而温暖的独特体温,再一次从皮肤上传来。 “哦,好。”
郁雪融稍稍愣了一下,然后乖乖的松开了手。
他不禁想,这样暖和的体温,若是遇上雨雪天,裹着毛绒绒的毯子挨在旁边蹭个暖,应该会很舒服惬意吧。 傅孤尘接过水壶,指尖在壶柄上轻触了一下,郁雪融都没看到他掐念法诀,水就已经散做雨雾,缓缓落入苗圃之中。 好厉害啊,明明他昨天才刚刚拜入宗门,郁雪融不由感叹。 虽然说也有些弟子入门前就会些小法诀,但要做到不掐诀念诀就引动术法,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原来这就是身负先天异宝的天才吗。 不过这样的天资绝佳的奇才,居然是自己的徒弟诶。郁雪融心中惊喜的同时,更是不由升起一丝骄傲。 就这样盯着傅孤尘看了一会儿,郁雪融忽然想起正事,赶忙把昨晚新做好玉钥拿了出来。递给傅孤尘,然后告诉他:“这是扶危峰的玉钥信物,你拿着它就可以唤动峰上和宗内的传送阵,方便来往。”傅孤尘接过玉钥,指腹在上面轻抚一下,低声道:“多谢,师尊。”
傅孤尘自见面以来,就一直话很少,经常只是寥寥两三个字,而且他性格沉静稳重,两人相处之间,反而他才像是那个年长的角色。 这会儿郁雪融突然被他叫了这么一声师尊,顿时不好意思得耳朵都有点发热。 一边感觉自己有点担不起这过于尊敬的称呼,另一边又忍不住为此感到开心。 …… 清晨的阳光渐渐升高。 郁雪融目送着傅孤尘去了传道院上课,这才突然想起,今天是九月下旬的最后一天。 ——他今天也要去上课,只是去的是苍衍仙君那里。 之前他自请搬来扶危峰,苍衍仙君提出的条件里就有一条,他必须每旬的第一天要回长生峰上课。 不好,他这两天光想着傅孤尘的事了,差点把这日子给忘了。 郁雪融赶忙收拾好东西,往长生殿赶去。 等他到了长生殿外时,时间已经大概迟了一会儿。 像前些天一样穿过长生殿幽长的回廊,郁雪融看到廊边的鹤形香炉仍在,但他却没有再闻到上次那种安神香的味道。 他五感很灵敏,连他都闻不到的话,那这些天以来,长生殿中大概都没有再燃过香。 快走到回廊尽头时,郁雪融远远看见廊下笔直的站了个人,面朝柱子,看样子应该是在面壁思过。 等走进了一看,是沈子麟。 郁雪融心想,怎么好像每次在长生殿看见沈子麟,他都在挨罚? 沈子麟发现过来的人是郁雪融,刚才还板着脸装严肃的表情瞬间灿烂起来。 他本想往郁雪融那边靠过去,但想了想自己正在挨罚,又不敢挪动位置。 于是只能偷偷摸摸地朝郁雪融挥手,小声叫他:“浮灵!你可算回来了,我之前一觉醒来看到你住处都搬空了,还以为你离家出走了呢。 后来找了一大圈去问师尊才知道,原来你搬到别处养病去了,但师尊又不肯告诉我你在哪里养病,说我一天太过吵闹,会打扰你休养。”
郁雪融侧着头想了想,说:“我觉得师尊说得对。”
“你、你怎么也这样!”
沈子麟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顿时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焉了下去,“哼算了,不去就不去嘛,说得跟我整天很闲一样。”
郁雪融不想和沈子麟斗嘴,于是也就没再反驳什么。 他转头看了一眼正厅的方向,发现今天厅门是关上的,似乎有其它人在里面。于是问沈子麟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面壁思过?今天有其它客人来访吗?”
“不是。”
沈子麟摇摇头,“之前师尊回来的时候,师兄不是因为受伤昏迷了么。今天他刚醒来,一大早就叫上我一起来看望师尊。至于为什么我为什么在这里……大概是我刚才说错了什么话吧。”
沈子麟说到这里,表情有些茫然,大约是还没想明白自己那句话说错了。 “嗯,那我也先在外面等吧。”
郁雪融沉默片刻,把手拢进衣袖里。
他并不想和月辞镜碰面。 倒不是怕什么,而是觉得牵扯上月辞镜事情就会变得麻烦起来。 他不喜欢麻烦的事情。 …… 此刻正厅之内。 空气中弥漫着并不轻松的气息,月辞镜跪在苍衍面前,额间渗出一层冷汗来。 “你是不是觉得叫上沈子麟一起来,有他给你求情,然后你再顺势讨好认错,我便会将此事轻轻揭过?”苍衍的表情依旧是淡漠的。
但即使如此,被点了全名的月辞镜还是感到莫大的压力,简直要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月辞镜惶恐地回应道:“弟子不敢有这种想法。”他心中惊骇交加,如今的场景和他预想的根本不一样。 往日里,月辞镜自认为苍衍仙君对他不错,特别是有沈子麟这个飞扬跋扈的师弟的对比之下,简直算得上是宽容。 月辞镜本以为今日,苍衍仙君也会和以前几次一样,将他犯错一事轻轻放下。却没想到,沈子麟刚一开口求情,苍衍将他赶出去出去面壁思过。 “同样的小伎俩你用过太多回,往常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我不想多计较。”
此刻苍衍的神情仍旧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弥漫在空气里的压力却越来越重。“但这次,有些事情你做得过线了。”
月辞镜身体似乎抖了一下,他好像隐约猜到苍衍仙君说的是什么了。 并不是擅闯禁地,而是…… 苍衍仙君最为不喜的事情之一,就是同门弟子相斗,乃至于危及性命。 月辞镜想起自己在腾蛇面前,滋生出的阴暗想法,并最终付诸了行动。 ——他当时确确实实,是想引腾蛇去杀了那个叫浮灵的小妖,以挽回超出他预料的种种发展。 但最后他失败了,那小妖居然活着回来了。 月辞镜咬着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心中仍然抱有侥幸。 万一苍衍仙君说的并非此事呢?没有确定之前,他绝不会做不打自招的蠢事。 月辞镜换上一副真心悔过的表情,说道:“弟子不该擅闯宗门禁地,愿按门规受罚。”
苍衍看着月辞镜,见他仍在巧言令色,终于极轻地冷冷笑了一声:“好,既然你不认,那便传信给揽月宫,让他们把你领回去吧。”
“师尊!”
月辞镜抬头瞪大眼睛,这次真的彻底慌了神。
慌乱中,月辞镜跪着往前行了两步,往常的矜贵高傲此刻再也顾及不上,被他丢在一旁。 怎么会这样?苍衍仙君这话,竟然有要将他逐出师门的意思吗? 不行,自己决不能因此被扫地出门,如果真的因此被赶回揽月宫,那他的往后的名望就全都毁了!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 他朝苍衍俯首叩拜,额头重重碰到地面。 颤声道:“师尊,是我鬼迷心窍,不仅擅闯禁地,还因为一己之私戕害同门师弟。师尊如何罚我,我都绝无怨言,但无论如何看在多年的师徒情分上,还请师尊不要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