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书(二)(1 / 1)

此刻沉默变得如此漫长。

  在等待苍衍回答的时间里,月辞镜感觉自己背上的衣衫都要被冷汗浸透了。

  终于,苍衍开口道:“一百五十戒鞭,你自行去戒律堂领罚,记住,不会再有下次机会了。”

  听到这个数字,月辞镜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南明宗的戒鞭极为厉害,平常对弟子的惩戒也多是一二十鞭,一百五十已经是极重的惩罚了。

  但月辞镜也只能攥紧了手指,压住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回答道:“是,弟子谨遵师尊教诲,必定诚心改过。”

  月辞镜离开时,脸色苍白。

  他脚步有些踉跄,甚至在看到站在廊下等待的郁雪融时,再也没有了向往常那般的趾高气昂。而是紧紧掐住掌心,掩藏住自己眼底恨意,低着头匆忙地离开了长生殿。

  郁雪融此时正站在回廊下发呆。

  郁雪融看到月辞镜一脸灰败,踉跄着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疑惑,却也懒得在意。

  郁雪融捧起双手,轻轻往掌心呼出一口气。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衫,朝已经开了门的正厅内走去。

  虽然还在九月,但今天的天气对他来说着实有些冷。

  刚才站着的回廊外又正好接着一处透光的天井,风吹进来,冻得他指尖和鼻尖都有些微微泛红。

  郁雪融像上次一样,跟着苍衍进了书房。

  他刚刚坐下,手中就被放进了一杯暖意十足的热茶,一下子将他身上沾染的凉意都驱散了。

  郁雪融缓缓眨了眨眼睛,看着玉质茶杯中飘着的九叶碎星莲,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他在之前的那副药方上也见过九叶碎星莲,知道是一味价值不菲的天材地宝。

  真是好贵的一杯灵茶啊,郁雪融心中感叹。

  苍衍看了他一眼,说:“下次再遇到正厅有人,你便让纸鹤带你从侧门进书房,不要再呆站在外面了。”

  “好,谢谢师尊。”

郁雪融点点头。

  他低头看着杯中被清澈茶汤浸泡着的莲花瓣。

  只见浅蓝的花瓣上星星点点,仿若银河流光,漂亮的好像最精致的点心,让人忍不住要咬上一小口,尝尝什么味道。

  然后郁雪融就真的咬了一小口。

  花瓣本身没什么味道,但是其中蕴含的灵气却让人倍感身体轻快。

  等郁雪融这股轻快的感觉中回过神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件有点丢人的事情。

  郁雪融赶忙将茶杯拿开,一抬头,正好撞上苍衍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于是他一下子就窘迫了起来,整个人都尴尬了极了。

  哪有人专门去吃泡在茶杯里的茶叶的呀。

  “……”苍衍沉默片刻,最后说了句,“也不是不能吃。”

  今日说是来上课,但苍衍依旧和上次一样,从书架上取了卷静心的书简,让郁雪融誊抄。

  不过郁雪融发现,苍衍仙君好像并不太在意他有没有认真抄书。

  就连郁雪融好几次发呆或是偷懒,被苍衍仙君看见了,他也只是抬头看郁雪融一眼,然后继续处理宗门事务。

  不知道苍衍仙君这样是有什么深意吗?

  郁雪融想不明白,但他不敢多问,也乐得轻松自在。

  等到午间时分,郁雪融在走神七次,睡着一次,喝掉两杯碎星莲泡的热茶后,终于结束了这咸鱼般的上课时间。

  当郁雪融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时,苍衍仙君突然将他叫住,问道:“你昨日收的那个徒弟,相处如何?”

  郁雪融想了想,回到道:“还不错。”

  “嗯。”

苍衍仙君垂眸看着手中茶杯,似是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手腕间的白玉佛珠却与杯沿相碰,撞出细碎而杂乱的声响。

  最后,他低声缓缓说了一句:“你随意便好,不必太过劳心。”

  郁雪融听这话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也不知苍衍仙君是在担心他养徒弟太费神,对身体不好;还是说,苍衍仙君对傅孤尘有什么不喜?

  只是觉得,苍衍仙君的情绪里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微妙的不高兴。

  可是,当时傅孤尘要拜自己为师,是问过苍衍仙君,并且得到过他同意的啊?郁雪融感觉有点奇怪,但是又不敢多问。

  仙君真是好难懂啊。

  ……

  今日冷风阵阵,戒律堂的内室中,阴暗森冷。

  月辞镜受了一百五十戒鞭,惨叫声传得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能听见,最后连喊叫都没了力气,直接疼晕了过去。

  但是苍衍仙君亲令,没人敢停手。

  月辞镜不知道自己昏过去多久,再醒来时,已经身在他自己在长生峰的弟子住处。

  他身边站了位气质端庄典雅,一身雍容宫装,身后似是浮着皎月流光的女子。

  月辞镜身上还疼得厉害,几乎动弹不得,他看到眼前的女子,立刻痛哭着喊了一声:“母亲。”

  刚从揽月宫收到消息赶来的闭月仙叹了口气,柔声说:“哭什么,仙君是你师尊,他罚你,那不是天经地义。”

  听到向来宠爱他的母亲也并没有为他出头的意思,月辞镜的手抓紧了身下的被褥,委屈到:“可是也不能罚得这样重,我险些感觉就要死了。”

  “那你又何必,非要去和自己的小师弟过不去呢?就算你不喜欢他,那看在仙君的面子上,至少也要维持基本的和睦。”

闭月仙劝道,“况且你和沈子麟相处的不是挺好吗?这般针对那个浮灵,就只是因为他差点和萧念成了亲?”

  月辞镜撇撇嘴,不屑地说:“他配不上念哥。”

  “镜儿,他配不配得上萧念,和你有什么关系?萧念是你什么人,用得着你去帮他过目要和谁成亲?”

闭月仙眼神却骤然冷了下来,“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吗?龙尊可是不是往日那些天天追着你跑的追求者,不可能容忍你三心二意,你自己掂量清楚。”

  心里那点一边欣喜与龙尊订下婚约,又不想让青梅竹马喜欢上别人的小心思被戳破,月辞镜不敢说话了。

  闭月仙的语气缓和下来,说:“好孩子,你哥哥已经不在了,这桩与龙尊的婚约决不能再出差错你知道吗?”

  月辞镜听到这话后,身体稍微僵了下,然后一改刚才的态度,突然顺从地点头道:“好,我明白,母亲这次来准备呆上多久?”

  “我既然专程赶过来,自然是要多陪你几日的。”

闭月仙说道,“再说,过几天萧念要接任南明宗的执剑长老,萧家会前来观礼,我也顺道准备了贺仪。至于你……就不必单独给萧念送了。”

  “是。”

月辞镜低着头。

  “还有,下月初一,龙尊大概会来南明宗找仙君谈些事情,到时我也在。镜儿,你可千万不要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了。”

闭月仙抬手在床边敲了敲,警告道,“你和萧念以后只可能是普通朋友,明白吗?

  “是……母亲,我知道了。”

  ……

  闭月仙又嘱咐了些事情后,便离开了,让月辞镜好好休息。

  待到闭月仙离开之后,大概确认人已经走远,月辞镜忍着身上四处都传来的疼痛,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他很谨慎地取出两枚符咒,一前一后掷向门窗,用以防止其它人突然进入、以及隔绝房内外的声音。

  之后,月辞镜才拿出自己的储物佩,眼中带着压不住的怒气,进入了与外界隔绝的储物空间内。

  “咔嚓。”

碎裂声接二连三响起。

  月辞镜一进入储物空间,就泄愤一般打碎了几件他收藏的玉器,这才稍微冷静下来一点。

  接着,他一脸不悦地唤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团漂浮着的,质地好似有些黏着的灰色光团。

  灰色光团渐渐聚成一本书籍的模样,侧面原本应该是泛着金光的“命书”二字,却不知为何显得晦暗而斑驳。

  “到底怎么回事?已经第三次了,你给我看过的‘命途’都出了差错。那浮灵在‘命途’里不就是个痴恋萧念、被师门上下厌恶的小角色吗?

  怎么现在不仅萧念对他念念不忘,师弟他相处融洽,甚至师尊还因为他的事情对我如此重罚?你到底改的是什么命?”

  月辞镜站在命书前,质问道。

  命书沉默片刻,发出一种非男非女,年轻却又混合着苍老的奇异声线:“……或许,是哪个节点出了差错。”

  “你自称是上古神族之物,怎么还能出差错?”

月辞镜皱着眉,怀疑地看向命书。

  “我想办法在找原因了,别急,再多给我些时间。”

命书回答道。

  “呵呵,没用的东西。”

月辞镜不禁冷笑。

  他想起他许多年前第一次偶遇这东西的时候。

  那时候这东西自称是上古神族掌管的命书,流落至此。

  因为看中月辞镜天资独厚,命中皆是坦途,所以愿意认他为主,帮他将原本就不错的命运修改得更加符合心意。

  一开始,月辞镜并不相信。

  他还以为遇到了什么胡言乱语的妖异,但最后,还是出于好奇随口许了个愿望。

  那时候,揽月宫刚与蓬莱仙山的龙尊订下一桩婚约,但最初择定的人选并不是月辞镜,而是他的哥哥月辞书。

  所有人都知道,揽月宫的小公子虽然也十分优秀,但比起大公子来说,无论是容貌还是资质,仍旧是都逊色了几分。

  月辞书是天生的太阴之体,天生契合揽月宫的至高心法,而揽月宫每一任的继承人也都必须在太阴之体中选出。

  不过即使已经选定了月辞书作为继承人,闭月仙也并没有因此放弃没有太阴之体的月辞镜。

  她仍然用心为月辞镜做打算,既然他不适合修习揽月宫的心法,便从小将他送到南明宗苍衍仙君门下拜师,这亦是一条引无数人羡慕的出路。

  然而,即便如此,对月辞镜来说,哥哥月辞书是一个永远都会压着他一头的存在。

  后来月辞书再与蓬莱龙尊订下婚约,更是一时风头无两。

  即使月辞镜已经有了与他青梅竹马、被称赞为天之骄子的萧念,但也远远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于是月辞镜在遇到自称命书的家伙后,半开玩笑半是真的许下了一个愿望。

  他说:“我也想要一桩与哥哥一样风光的婚事,如果能帮我做到这件事,我就相信你是真的。”

  命书静默不语。

  月辞镜本以为这只是个成了精的妖怪在骗人。

  可是就在几天之后,揽月宫收到了一封千里加急的传信,当夜,揽月宫上下一片哀声,满门尽穿缟素。

  揽月宫的大公子月辞书死了。

  死在一场突如其来的魔族入侵之中,一直跟在他身边护卫的长老与弟子,共四十七人,无一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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