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盛,月前耶律玄几人诛杀司徒荣的山林中。一身邋遢,满脸通红的老头绕着那一棍燃痕看得啧啧称奇,不时提过腰间的酒葫芦灌上一口,咂嘴一脸满足。
林间树枝晃动,一袭蓝衫脚下气旋吞吐,缓缓落地,看向红脸老头 “师弟,如何?”蓝衫老者一脸儒雅,衣着考究,虽是年迈,却丝毫不显老态,举手投足间似与这山林融为一体,看着说不出的和谐。眼底精芒流转,也在打量眼前这仿似燃烧过的焦痕。 这两人便是受萧太后所托,来乾阳找寻耶律玄的岷山二圣。红脸老头名黄旭,蓝衫老者名黄巢,二人早已入窥天境多年,在修行界也是声名显赫,排得上号的人物。 “啧啧,大手笔,好手段,师兄,这一手我估计你也做不到” “师弟所说,莫不是这番状况乃人力所为?”
黄旭一脸傲然 “论修为,我不及师兄你,可论这探查一道,师兄可得追我几个山头,哈哈...” 黄旭一脸嘚瑟,又提酒往嘴里灌,眼睛直盯着黄巢,见黄旭半天不说话,深知这位师弟的秉性,又显摆上了 “咳咳..” 清了清嗓子,云淡风轻 “你是不是皮又紧了?”
黄旭心里发毛,面色更红,急忙摆手 “别,别,哎哟,师兄别打” 咔嚓两声,树干断裂,黄旭一瘸一拐走回来,小声埋怨 “一把年纪,就不会好好说话,瞧你给我打得,看着斯文,干的尽是野蛮事” 黄巢捋了捋长衫下摆,斜眼道 “你还好意思说,一把年纪了,干的尽是孩童事” “师兄此言差矣,老小老小,越老越小,师弟这是童心常在。不像师兄你,刻板枯燥,你说你要是当年...” 眼看黄旭这话头是止不住了,黄巢作势卷起衣袖 “别,师兄,咱说正事” 态度转变那叫一个快,指着地上焦痕 “师兄,你可知这地面的灼痕奇在何处?”
黄旭一张红脸尽是兴奋之色,黄巢牙关微咬,仰头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双拳紧了又松。实在想不通这几十年是怎么熬过来的,眼见黄巢已处在发作边缘,黄旭的求生意识不可谓不强,急声道 “灰烬上遗有磷粉,我刚才看了,确是人骨无疑,师兄试想,得是什么道行,才能让人瞬间化作腻粉?”
“还不算稀奇,师兄你看” 黄旭摘过一旁杂草 “焦痕四周的草木齐根而断,这说明什么?”
黄巢再吸一口气,黄旭忙道 “说明劲气完全作用于内,让人瞬间消失不稀罕,到了咱们这一步,引动天地共鸣,开山断河也不是办不到。难就难在这般精准的控制” 黄巢早前便发现焦土周边异常,只是不擅探查一道,此刻听黄旭说来,也觉有理 “师兄不觉得,这跟那传说中化圣境的神通‘界域’有些相像?”
黄巢摇头 “如世间真出了化圣高人,我等不可能感知不到。会不会是浸淫火道的高手,比如乾阳玄火宗的灵炎子?他手中可是有天外神火” “拉倒吧,你让他老王八蛋赶紧歇歇” 听到自家师兄提到灵炎子,黄旭出声打断 “他那扯淡的天火烤肉都费劲,哪有这威力” “确实费劲,当年就真没把你烤熟” 说完淡然一笑,黄旭不忿 “那老王八蛋早晚玩火自焚” 提起当年惨事,黄旭一脸凄凄。如今的灵炎子位居乾阳四圣之一,地位尊崇无比,大家都是同一时代的翘楚,年轻时多有接触,一些摩擦自然是免不了,不想在当年的糗事上过多纠缠,黄旭转移话题 “师兄,你说会不会是姬老怪出山了?”
黄巢沉吟,他二人接到从龙令一路赶来,岷山地处辽国西南,与东面的乾阳相反。二人虽是窥天境,可日行千里,奈何两边相距甚远,也不能不吃不喝不休息。赶到雄州便听闻年节暴乱之事,稍作分析觉得有可能就是那小皇子搞出来的,二人稍费手段就查到这地方。 眼下的情况倒是出人意料,萧素那边既然派了他们师兄弟来寻,便不可能再派其他人而不告知他们。这样一来,能搞出眼前动静的高手自然是乾阳那边的人,有这种人物出手,萧素的孙儿搞不好已经落到人家手上。 “什么味道?”
黄巢正思虑间,黄旭嗅了两下鼻子,扭头看去 “妈的,这味道真他妈烦人,师兄,来狗了” 说罢跃起,坐在一旁的树干上,单腿踩上树干,一手斜撑着,一手提起酒葫芦自顾喝起来,眼睛撇向下方。 只见空气如被火焰灼烧,泛起涟漪,一袭火红影廓站定,身后几处来时之地还留有残影,可见速度之快 “时隔多年,未曾想在此间遇上老朋友,黄巢道兄有礼” 灵炎子向黄巢微微拱手,一身火红色冠服,面容粗犷,头发眉毛胡子,尽皆红色,光是目视便觉有灼目之感。黄巢拱手还礼 “灵炎道友客气,来到此间未向道友知会,是我师兄弟唐突,还望道友见谅” 岷山二圣的宗门地处辽国,灵炎上人是乾阳四圣手之一,二人来乾阳可说是到了人家地盘,虽说这一境界都是高来高去之人,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灵炎子摆手 “道兄多虑,地域界限只能圈住俗世愚民,我等修行之人,不讲究这些” “噗嗤...” 树上的黄旭一口酒喷出,似听到天大笑话一般 “灵炎老儿,你可真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你这修行之人的日常用度,修炼资源,哪一样不是俗世愚民供奉?”
“吃人还带羞人,啧啧...真他妈不要脸” 说着还摸摸自己老脸,灵炎子抬眼一撇 “酒疯子,当年被我撵着跑的时候,可没这窜树上当猴的毛病” 黄旭最恨旁人提起这茬,偏偏还是事主本人,当下火起 “说你爹呢?再说一个试试” 黄巢心头一叹,自己这师弟就是一架秧子,照这问候人家爹的意思下去,今天这架打定了。打架倒是不惧,当年黄旭被灵炎子追得几国跑,后来哭天抢地找到他,看着自家师弟被烧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熊样。黄巢年轻气盛,只身往乾阳给师弟找场子,把灵炎子在内的一干玄炎宗杰出弟子狠揍了一顿,一战成名。 时隔多年,七八十岁,再为几句口角干起来,黄旭能干这事,他可丢不起这人,况且此番前来的正事还没着落,不宜再生事端,当下呵斥黄旭 “你把嘴闭上” 又对灵炎子拱手道 “道友大量,莫与我师弟一般见识” 调转话头又问 “道友此来可是有事?”
灵炎子大袖一挥,冷哼道 “我自不会跟这种疯子一般见识” 撇了黄旭一眼又说 “不瞒道兄,我已在此地多日” 看向地面上的焦土,沉吟道 “半月前,我于宗门静修,体内精元似有感应,躁动不安,片刻又归于平静,我便寻着残留感知,一路驰来,到了此地” “道兄知道,当年机缘巧合,我得炼一缕天火融于体内,对这类火焰之物颇有钻研” 黄旭冷哼一声 “早晚玩火自焚把自个儿弄死” “把嘴闭上,没你的事” 黄旭眼中愤愤,不再言语 灵炎子不作理会,接着说道 “无奈多日查探亦无头绪,不怕道兄笑话,此等控火手段,我不及。今日见道兄法驾,正好请教一二” 说话间一直注意黄巢二人脸色,想从中瞧出些端倪 “方才我与师弟猜测,此间状况或是灵炎道友手笔,想是道友修为又有精进,此刻听来,竟另有其人” 灵炎子见黄巢语态,不似作假,轻叹一声 “道兄抬举,然并非是我” 略作沉吟又说 “天下竟有如此奇人,若无机缘与之论道,当为遗憾” 黄旭又想出言讥讽,见师兄冷眼瞧来,只得作罢。眼见此地也探不出个所以,黄巢无意久留,拱手道 “我师兄弟尚有些杂事在身,今日唐突叨扰,待来日灵炎道友屈驾我岷山时,再略尽地主之谊” 说罢便准备招呼黄旭走人 “道兄此行可是为了辽国九皇子?”
一语道破,黄巢沉吟,如果人真在这位手上,今日说不得要二打一,设法将其留下,以作周旋。 “道兄误会,我未接到陛下旨意,这事便与我无关,否则那小皇子走不了。道兄也不必操劳,返程回去,该是能碰上” 见黄巢不为所动,似在思索言语真假,灵炎子轻笑 “化圣天哲阻断我辈无数载,近些年听闻同境前辈接连凋零,感同身受亦是唏嘘感慨。道兄乃是我辈翘楚,我欲结善缘或能日后论道受教,此等凡俗小事,哪敢欺瞒,道兄大可放心。”
灵炎子言语坦荡,黄巢略加思索便知所言不虚,倒是自己诸多猜疑落了下乘。当即拱手道 “道友胸襟,在下惭愧,如此便多谢道友,来日方长” 稍顿 “尚有一问,请道友赐教” 灵炎子抬手示意请说 “姬老前辈或已出山?”
灵炎子并未搭话,只是微微摇头。随即叹道 “我师尊曾说,道兄天资百年罕见,极有可能窥探化圣一境。可大道规则,道兄何苦涉足俗世太深,枉加自身因果?今日小弟多嘴,还请道兄勿怪” 黄巢拱手 “道友肺腑,在下岂能不知好歹,一言难尽罢了” 末了又道 “论天资,谁又能及姬老前辈...” 复向灵炎子拱手 “告辞” 话毕飘然而去,黄旭冷哼一声,紧随其后 目送二人离开,灵炎子又看向地上灼痕眉头深锁,双手虚抬,眼睛微闭,手掌间顿时火焰翻腾,迅速合拢指诀连掐,只见胸前火焰不断凝实,周围空气噼啪炸响。蓄力片刻后,双目骤睁,瞳孔中似有火焰影廓,双手指诀向前推去,厉喝声起 “破” 火红色长发无风自动,向后飘飞,原本位于胸前的火焰,瞬间腾起凝成棍状向前砸去,一路上摧枯拉朽,碎山裂石,草木皆无踪影。 看着自己一招之下搞出的动静,再回头看那之前灼痕,灵炎子轻叹一声,摇摇头掠身离去。 “师兄,你真信那老王八蛋说的,不找了?”
“他没有说谎,也没必要说谎” 黄旭不满,冷哼一声,黄巢说道 “灵炎子这些年深居简出,少问世事,一心只求大道,这点你我都知晓。说起来,比起年轻时候,胸襟和气度着实大有不同” 听到师兄夸赞灵炎子,黄旭不干了 “哼,还不是要看未元的脸色,拽什么” 黄巢不置可否 “你信不信,单论修为,未元如今不及他” 黄旭诧然 乾阳帝都,勤政殿外 大司空陶谦递上折子 “皇上,雄盘江那边妥了,覃帅连下三城” 乾阳皇帝姬禹慷单手搭在石栏上,淡淡道 “北渝有何动作?”
“皇上英明,哪能有什么动作。东府军和北渝鹰扬军这几个月被覃帅绕得七荤八素,等两军赶到,咱们的人马早就撤回来了” “传旨,加覃苏之子覃成罡为男爵,封四品越骑校尉” “告诉覃苏,谈不拢接着打” 陶谦忧虑 “皇上,真让辽国恢复帝制,恐对社稷不利” 姬禹慷大笑 “对谁的社稷不利?爱卿多虑,北渝三大家族压不住蒙柯忽尔术,咱帮帮他们。这边牵制住北渝内阁的军队,辽国北境才有余力消耗蒙柯家的蒙荒铁骑” “咱们没损失,不过是二十年的例贡,让耶律隆程一下子掏出来罢了,让他们两头狼去蒙荒草原咬个痛快,咱们看热闹就好” 陶谦又说 “只怕辽国还腾不出手来料理北边,西境打了多少年,还是那样” 姬禹慷负手而立 “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