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一触即发。 当天晚间,朝廷军突袭肃正军北边缘据地。 秦慎连夜迎战。 孙文敬心有余悸,幸而他们按照原定计划快去快回,不然说不定要遇到预料之外的事情。 众人没再返回兖州城大营,干脆在此地临时驻扎。 那朝廷新派来的大将钱烽,果然不是章老将军的做派,趁夜偷袭不说,竟然在四地同时向肃正军开火。 好在他们先前调兵遣将的行动,秦慎都派了斥候探了报来,此番四处烽烟四起,肃正军亦能应对得宜。 这一仗一直从半夜打到第二日午间,秦恬几乎整夜没睡,这是她来到肃正军之后,打起来的第一战,她手心里替那位“大哥”捏了一把汗,而到了下晌捷报传来。 朝廷没能攻下肃正军的一寸土地,兵将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秦恬听到的时候,忍不住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不过,尽管朝廷没能击退肃正军,可却烧了肃正军一处边境的粮仓。 兖州地界今岁被洪水所冲,粮食产出大减,肃正军的粮草一贯紧紧巴巴,还是秦贯忠偷偷支援了些许,又从商人手里陆陆续续买来一些,直到秦慎出块兵拿下了大名府,才令粮草之事得以缓解。 但眼下有一处粮仓被烧,孙文敬甫一听到便道不好。 “朝廷肯定还要继续开战,剩下的粮食可难说能撑得过腊月了。”
一旦断了粮草,肃正军不战而败。 “为今之计,如三军商定所为,尽快拿下徐州府,倒是个最好的办法。”
徐州地界素来是朝廷驻军之重地,粮草绝不会缺,而且今岁徐州下辖州县风调雨顺,比兖州可强上太多了。 而且朝廷不会想到,有意北上的肃正军,会突然转向,去进宫南面的徐州城。 众人又将此事商议了一番。 而两军交战之地,那大将钱烽似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样,又接连进攻了肃正军三日,但全被秦慎领兵挡了回去。 两军皆疲,尤其朝廷军刚调来的外地兵丁,在这般激烈的战事之中难以适应,不少都出现了水土不服之症,那大将钱烽亦无办法,只能撤兵整顿,又怕肃正军反扑,增调兵丁镇守压制。 秦慎观他打法,是边关对付外族的打法,但这一套对肃正军并无有太大必要,而钱烽试图攻击的肃正军的“弱处”,也都在之前与章老将军领兵下的朝廷军,反复练过了。 钱烽一时间找不到击败肃正军的办法,秦慎则将他看得明白,调整了军中事宜,抽出一点时间见了孙文敬。 孙文敬将徐州之事一提,秦慎就点了头。 “拿下徐州确实能缓和粮草之困,但钱烽所领的镇压军不可能撤退,肃正军若想在这等情形下攻打徐州府,必得另外两军全力协助,不然,我们可要腹背受敌了。”
若不能顺利攻下徐州,反而被北面的朝廷军入侵兖州,肃正军危矣。 孙文敬当然知道其中险况,但这也是必行的一步,肃正军不可能就站着兖州长长久久地下去,那样早晚要被朝廷吞噬殆尽,必得不断扩张,然后北上,将这朝廷整个掀翻过来才行。 “我会尽快再同那广诉、南成两军的首领定下时间,一旦定下时间,三军都要送人前去山庄,将军这边就要立刻腾出手往南打这场快仗了。”
秦慎点了点头。 “我晓得。”
战事在即,他说话间又要离开。 人刚快步行至帐子前,就看见小姑娘约莫是听闻了他前来的事,快步过来,似是见他要走,又小跑上前。 “将军这就要走了?”
当着众人的面,秦慎同公主行了礼。 她不喜他给她行礼,一双细眉皱了皱,像是春风浮动水面而成的涟漪。 秦慎心间荡漾开来,看了看她,轻声,“安心在此,外面都有我在。”
这话说得秦恬心里竟有些酸,她这位公主的安危,是要他以命相护的...... 可他又为什么这般为她? 是因为她是公主,还是因为曾是妹妹,又或者,还有没有什么旁的? 她没有问出口,秦慎倒是瞧见了她身后的魏游。 “护好公主。”
“是!”
秦慎说完,最后看了她一眼。 “走了。”
秦恬同众人一道,将他送出了大营。 孙文敬邀了张道长,去商议如何同广速两军敲定进攻徐州的时日。 这件事情与公主无甚关系,魏游原本还想同公子提及在密谈山庄,厨娘鹃子遭遇的事情,但自家公子实在无暇,而公主又不必再去那地方,魏游就没再留意此事了。 没几日,孙文敬就与那两军定好了时间。 其中广诉军一听孙文敬的提议就答应了下来,南成军不缺粮草,一时并无朝廷相扰,不是那么着急,不过那首领蒋山此人,算得是个爽快的武人,不会应了的事情不做,于是力排众议答应了孙文敬。 三方将在五日之后,各送“人质”往密谈山庄互为约束。 秦恬深深庆幸于自己不必前往,连带着此番肃正军要准备厨娘,也将鹃子从中留了下来。 鹃子不敢打扰公主,只敢到公主帐外磕了三个头。 秦恬甚至都不知晓此事,还是苏叶听见侍卫说起,才告诉了她。 ...... 这五日之内,肃正军连着突袭了朝廷军两次,第一次重创了朝廷军手下一个营地,引得那钱烽怒而应战,想要趁机扣住前来偷袭的肃正军小股精锐部队。 而肃正军早就做好了准备,反而引得钱烽深入围区,钱烽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就在深入围区的前一息,提前意识到了不对之处,临时调头,饶是如此,已经深入的部分朝廷军也被肃正军重击。 这一战肃正军没有损失一兵一卒,将朝廷军打得落花流水。 先前并未真正将这造反的地方起事军放在眼里的大将钱烽,也不由得警惕万分,一时间行动之间都明显谨慎了起来。 如此正中秦慎下怀。 秦慎一计两面,若彼时能直接抓获钱烽,那是再好不过,就算钱烽临时逃脱,也会令他谨慎起来,短时间内不敢再动肃正军。 而这个时间,恰恰就是秦慎转身向南拿下徐州的时机。 作为“人质”的何老先生和张守元前脚离开军营,后脚广诉军朱思位的独子朱汉春、南成军蒋山的幺子蒋沐,都已抵达密谈山庄的消息,也传到了肃正军处。 秦慎得了消息定下心来,留下帐下得力的金曜,继续镇守北边与朝廷大军的战线,他连夜出兵,越过南四湖,直奔徐州城而去。 大军像是离弦之箭,秦慎便是那泛着冷光的锐利箭头。 行兵打仗的事情,秦恬并不能帮上什么忙,只能听孙文敬说起外面的战报。 肃正军进攻徐州这一战若想打得快,肃正军突然出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另外两军也必须出兵牵制,这样秦慎才能在确保自己被两面夹击之前,速战速决。 北面的朝廷大将钱烽,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可就在这时,原定要出兵襄助的两军,竟然只有一方出了兵。 令人意料不到的是,之前不欲出兵的蒋山如约派兵牵制,而早早一口答应的广诉军朱思位,却在这时按兵不动,另给孙文敬传来信来。 ...... 孙文敬到秦恬营帐外的时候,小姑娘正坐在案前抄写经书。 眼下,战场之外的人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祈祷了。 秦恬听见通禀道孙先生来了,很是意外,连忙将他请进了帐中。 她略略一看,见看出了孙文敬脸上的焦急。 “先生缘何如此?是出了什么事吗?”
战事已起,孙文敬不敢在此时耽搁。 “广诉军没有及时出兵替我军牵制,大将军快攻徐州一战平添变数了。”
秦恬一怔,“怎会如此?”
孙文敬脸色难看地解释,“那广诉军道自己近日被朝廷军挟制,此时出兵为肃正军牵制朝廷兵,风险过大。他道自己已经送了独子前往密探山庄,本也是要履约的,但思及肃正军和南成军派去做“人质”的人,都没有他那独子更加重要,尤其我们只送了老先生过去,他们以为我军诚意不够,便觉为此冒险颇为不值,最多也只能在五日之后,调少部分兵丁为肃正军帮衬了。”
五日之后,调少部分兵丁帮衬? 秦恬讶然,“这不是快仗吗?哪等得五日?!”
这里间的门道,她一个不打仗的人都能看出三分,孙文敬怎么看不出来? 孙文敬只好道,“广诉军不知有怎样的思量。其实三军各有自己的打算也是常事,可大将军已经出兵,不能在这时受困。”
秦恬难以想象,若是大哥没能快速拿下徐州,反而陷入鏖战,届时又被钱烽反应过来,肃正军腹背受敌,该是一种怎样的局面。 可广诉军那朱思位,也确实送了自己的儿子去密谈的山庄,并不是非要置肃正军于死地的意思。 “那他们想要怎样?”
孙文敬在这时,看了她一眼。 “广诉军那朱思位,曾说过想要替肃正军侍奉公主的话......” 他说到这里,秦恬愣了一下。 孙文敬见状连忙道,“当然,我们不会把公主送去旁的军中!但若只有我军把持这公主近前的位置,旁人不满不是不可能。这次,我想那朱思位的意思,是想让公主也前往密谈的山庄,风险共担,利益亦共享。”
话到此处,秦恬明白了过来。 广诉军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迟迟没有说出口,却偏偏选在她大哥出兵之后,以此为挟,提出要求。 果然联军,是没那么容易联在一起的。 孙文敬还想要再跟她解释一下,秦恬示意他不必解释了。 她只缓缓起身,问了一句。 “何时前往?”
孙文敬口中的话瞬间蒸发,他看着年少的姑娘,第一次仰头看过去,似真的在仰视一位万人之上的公主...... * 密谈的山庄,秦恬再次住了进来,翌日午间,魏游就来告诉了她。 “广诉军出兵了,没再耽搁。”
秦恬大松了口气。 昨日,她是连夜赶到的,进入山庄天色已晚了,除了何老先生,什么人都没有见。 但既然已经来了,便不能不见人。 张守元提及了晚宴,秦恬并没有什么异议,倒是在下晌忽然看见一个不该出现在此的面孔——鹃子。 秦恬讶然,看了一眼将她带来的魏游。 秦恬早先的意思,不让厨娘鹃子再随军前来这山庄,魏游对此并无意见。 谁想到,自家公子出兵之后,那广诉军竟然让公主也前往山庄为“质”。 公子在外打仗,恐还不知道此事,若是知道了,还不晓得要如何反应? 但肯定是不会顺了那广诉军的意思,让公主前来。 可打仗是更重要的事,孙先生和公主都没有想要干扰他,只能权衡利弊,又将公主送了过来。 广诉军在打什么主意不知道,而上一次有人胆敢动肃正军的厨娘的事,还没有水落石出。 魏游可不敢在公主的安危上散漫大意,他偷偷找到了鹃子,将她扮成自己的侍卫一并带了过来,昨晚便让她以侍卫的身份,悄悄留意上次拖拽她的人。 秦恬听见魏游这么说,不禁问了鹃子。 “你可害怕?”
毕竟没有几个女子,敢在遭遇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还回到事发之地来。 鹃子显然还有些怕,但她道,“这是民妇该做的事!公主待民妇有大恩大德,民妇不能苟且偷安,让坏人藏在公主身边!”
这话说得秦恬竟然有些鼻酸。 对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但对于鹃子,确实完全不同的意涵。 “那你昨晚发现什么了吗?”
秦恬让人给她倒了杯茶水。 鹃子连声谢恩,“民妇昨晚什么都没发现,但是今日隐隐听到了,上次拖拽我的人的声音!我不敢十分确定,但也有八分的把握!”
秦恬顿了一顿。 这次在密谈山庄里的人和上次,并不是完全相同,但之前那人,这次还在! 不过鹃子也只是听见了声音,没有看见说话的人。 秦恬不免就想到了黏在珠帘之上的黏腻目光,不知道那目光的主人,是不是也在? 她又问了鹃子几句,就让鹃子先下去了。 然后叫了魏游过来。 那黏腻目光的事情,她并没有同任何人说过,但此番想了想,告诉了魏游。 魏游一听,冷汗都快落了下来。 他心里不由地暗想,若是公子知道此事,是真的不会再让公主前来了。 可公子不知道,公主也已经被送到了此地,而且晚间还有与众人相见的晚宴。 魏游心下紧了紧,左右思量着,同秦恬低声说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