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贯忠连着几日都没有回秦府,秦恬倒是在这日下晌接到了魏家的帖子。 “是魏大小姐给我的?”
秦恬接过帖子,见似是魏家立秋小宴的帖。 苏叶不太清楚,“应该是魏姑娘吧。”
毕竟魏夫人不会给小辈下帖,而魏家的男子更不可能。 但秦恬打开帖子瞧见了,却并不是魏缈的字迹。 而苏叶又拿出了另一样东西,是个薄薄的字帖,“这也是魏家的仆从一并送来的。”
秦恬看看请帖又看看字帖。 魏先生魏云策。 这些是他给她准备的。 秦恬有几日没上书院了,他却还留意给她送了些东西。 这实在让秦恬有点受宠若惊,不由地又想到了那天的小杨姑娘胡乱猜测的话。 她不能确定魏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也着实不知该怎么面对,只能让人去替她婉拒了,倒是嫡母身子不适,她想留在家中侍疾,也侧面点了点自己庶女的身份。 秦恬一向面子薄,拒了魏云策的好意,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因而一整日都在认真侍疾,给自己找点安心回来。 而忙碌了好几日不见影的父亲,当晚倒是回来了。 他还不晓得秦夫人猜中了的事情,他只是来看看秦夫人身子如何了,见秦恬也在甚是高兴,直接便推了晚间的事,说要留在家中吃饭。 秦恬当然觉得好,亲自去灶上准备。 但秦夫人却单独叫了丈夫说话。 “净娘,有什么事?我听说弟妹下晌过来了,家中都可好......” 秦贯忠这话没说完,忽然听见妻子问一句。 “我只问你,我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你瞒着什么都不让我知道?!”
话音落地,秦贯忠定在了原地。 “净娘你......” 秦夫人被他欺瞒不是一次两次了,今次虽然晓得这不算意外,但还是气了丈夫。 “司谨去肃正军的事,缘何不告诉我?就这么瞒着,他在外有个好歹我都不知道,还以为他去了海防的卫所......你到底还瞒我多少事?”
她怒问。 秦贯忠神色晃了一下,看了看她,见她气得有些喘,连忙上前替她顺背。 “都是我的不是,你怪我怨我都好,只是别气坏了自己。”
秦夫人是气丈夫什么都瞒着自己,但也气自己身子不好,长年累月地断不了药,这会听到丈夫没有一句反驳,只在脸前认错。 这事放在旁的人家,几乎不敢想象,可他几十年如一日地这般待自己,秦夫人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怪你怨你有什么用?司谨年岁大了,自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要做什么,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不会拦着,但你们也该让我知道才是。”
秦贯忠应下,秦夫人便问起了秦慎在战场上的事。 章老将军在做军备,虽然朝中不少催促之声,但什么时候开战还要看章老将军自己的意思。 肃正军这段日子也是一样。 “司谨处处安好,你不用担心。”
儿行千里母担忧,说不担心是假的。 秦夫人道,“莫说我担心,便是恬恬我瞧着都有些担心她大哥,还说要替我去看看,难为这孩子......” “恬恬?真要去战场?”
秦贯忠忽的问了一句。 “那还有假?”
秦夫人道,“但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好去那样危险之地,我没答应。”
秦夫人又说了些话,精神就有些不济了。 秦贯忠让她好生歇着,出了房门,恰遇到秦恬从灶上回来。 秦恬给她父亲行礼,“我让灶上做了冬瓜薏米炖鸭,用荷叶水煮饭,都是去暑热的吃食,父亲晚间多吃些。”
她这么说,秦贯忠点头道好,只是走到了她身前,问了她一句。 “你同夫人说,要去兖州看你大哥?”
秦恬是说过,“可惜夫人担心我安慰,不肯同意。”
“那你自己想去?不怕吗?”
秦恬说应该不怕,“女儿没去过,也不晓得怕不怕,但我想,应是不怕的。那是为民请愿的战场,不是纯是厮杀的屠场,不是吗?”
秦恬说完,见父亲一时没有回应,半晌,才道了一句。 “我儿说得有理,若你不怕,去亲眼看看也好。”
“父亲许我去?!”
秦恬惊讶,明明前些日,父亲还嘱咐她不要出青州。 她父亲说是。 “去吧,也没什么不好。”
他说完,就叫了人来安排此事。 秦恬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不知父亲态度为何在此处转变,但忽的就能去前线探望大哥,便把那点疑虑抛到了一旁。 * 肃正军营。 朝廷军调兵遣将越发频繁,与肃正军开战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肃正军是应运而生,除了秦慎之外,并无什么领兵作战之人,这些日秦慎排兵布阵,从军中提拔了三位将领,但到底众人能否堪大任,还得看与朝廷接下来的这一战。 晚间,秦慎还要再去几位将领、教头处商议训练之事,孙文敬忽然派人请了他过去。 秦慎只能先放下了手头上的事,去了孙文敬营中。 孙文敬听闻他的脚步亲自到门前迎接,“你瞧是谁来了?”
秦慎不知,待掀了帘子看了过去,竟然是何老先生来了。 众人略作寒暄,何老先生就问起了与朝廷军的战事。 秦慎道,“也就这两三日了。”
何老先生点头,问起准备如何,秦慎简略说了几句,“......主要是兵将有限,许多排布难以成型。”
何老先生听了,顺势就问起来孙文敬是如何情况。 “听说西面行州也有人举旗,成了一支广诉军,往南也有前些日刚反了朝廷的南成军,有无可能拉拢一番?三军成一联军,人手就充沛起来了。”
有肃正军在前,天下造反之事渐如烽烟四起。 孙文敬也想过联军之事,“我先前派人去探了口风,但谁人不想做王,哪肯屈居旁人之下,虽然肃正军没有王,但自也不能都听他们安排,我以为此事恐怕难成,尤其南面的南成军与兖州颇有些距离,一时半会也联不上。”
他道,“守元道长还是希望此事能成,亲自去了那两地,试着说服那两军之王,纵谁都无法相让,但也要联手对抗朝廷。不过眼下还没有回信。”
何老先生捋了捋胡须,沉默了一阵。 “这样一来,兵将有限的难处一时无法缓解了。”
在肃正军中领兵的秦慎,也只能依靠自身来想办法抵抗朝廷的镇压。 秦慎默然。 倒是孙文敬突然叹了一句。 “若是能寻到那位东宫公主就好了!先太子后继有人,眼下顾虑加入肃正军的百姓也好,兵将也罢,就都不必再顾虑了。”
这件事自秦慎发现月影并非是公主之后,就没有了关于公主更多的线索。 公主是谁,又在何处,毫无下文。 他对此甚至有点不抱希望,何老先生则道了一句。 “眼下也未到公主出现的最好时机,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秦慎看了看他。 三人又说了些军中之事,何老先生又仔细问了秦慎,章老将军那边都是做了哪些准备,与秦慎商讨至三更鼓响起。 秦慎见老人家一脸疲态,道明日再说不迟,何老先生才休歇。 秦慎自也回了自己的营帐,又在舆图前看了半晌,才坐在交椅上,支着额头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他好像听见了营帐外海浪一样越来越近的喧闹之声。 秦慎抬头看去,不知何时天亮了起来,他大步走出帐外,天光刺眼了一瞬,但军营中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地传了过来。 他仔细去听,虽然听不清都喊了些什么,但却好似欢呼之声。 他叫了身边的人,竟无人回应,秦慎只好寻着呼喊声集中的地方而去,远远地就看到了里三层外三层挤挤挨挨的人群。 人群将什么围在了最里面,他一路过去,有人见他到来给他让了路,秦慎一直走到了人群最里面。 他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孙文敬忽然走上前来。 “将军快看,是谁来了!”
他顺着孙文敬的目光看去,看到了背对他站着的一个女子。 “这位是谁?”
孙文敬高兴不已。 “将军!这是公主啊!我们寻了许久的公主!”
这话一出,秦慎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欲上前,却见那位公主此时转过了身来。 他看到一张白皙的小脸,看到她水亮的眼睛里还有些怯意,她开口喊了他一声。 “大哥!”
秦慎只觉浑身血液一凝,一下定在了原地。 ...... 秦慎瞬间睁开了眼睛。 他还坐在舆图前的交椅上,方才只是睡了个浅短的觉而已。 他抬头揉了揉太阳穴。 自那日梦到了穿着大红喜服的她之后,她隔三差五便会出现在他的梦境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秦慎对此,只能在梦醒的时候,用冷水洗脸清醒清醒。 而今日,她在他梦里竟成了流落民间的公主。 传闻传的,宫里要找的,都是十八九岁的姑娘,她那模样怎样也不是十八九岁的人? 秦慎摇了摇头,只当自己累糊涂了,去洗了把脸,正经去榻上睡了一觉。 翌日上晌,仍旧是烈日下的训练,昨晚做的梦,已经在严苛的战事训练当中抛到了一旁。 只是今日天太热,不少兵将都有些吃不消。 秦慎只能叫了几位教头暂停下来,让众人午间歇息,下晌凉快些再练。 他自己亦回了营帐。 营帐前不知怎么没有守卫的士兵,秦慎也没太在意,撩了帘子大步走了进去。 只是他一步踏进去,眼前还没适应突然暗下来的光线,模糊之中看到一个站在营帐中央的小姑娘。 秦慎晃了一下,皱眉紧闭了一下眼睛。 “怎么又做梦......”他不由地低声道了一句。 不想清脆的雨落清泉的声音从身前传了过来。 “大哥说什么做梦?”
秦慎一愣,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光影在眼中不断变化,她就站在他视野最中央。